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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光。沟渠的尽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远处,果然能看到一段废弃铁路的模糊轮廓。
污水渐浅,当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跄地爬上荒地的草丛时,两人都几乎虚脱。沈砚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鲜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落在枯草上。
林晚也瘫坐在地,大口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怀里紧紧抱着阿阮。
暂时安全了。
直升机的声音和追兵的喧嚣似乎被抛在了后面。荒地上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以及他们两人粗重不均的呼吸声。
冰冷的后怕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林晚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牙齿格格打颤。
一件湿透冰冷、却带着体温余热的外套,忽然被扔到了她的肩上。
林晚一愣,抬头看去。
沈砚已经重新站了起来,背对着她,正撕下自己衬衫下摆相对干净的一条布,笨拙地试图重新包扎左肩不断渗血的伤口。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直,却又因为伤痛的动作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那件外套,是他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东西了,虽然同样湿透冰冷。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蜷缩着的、微微发抖的阿阮,沉默了一下,将那只湿外套展开,大部分裹住了阿阮,只留下一角搭在自己冰凉的手臂上。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沈砚身后。
“别动。”她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却异常坚持。
沈砚缠绕布条的动作一顿。
林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帮他解开那条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临时绷带。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能看清那狰狞的伤口——缝合线已经崩开,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她的胃部一阵翻搅,不是恶心,是疼痛。为他所承受的这一切。
她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最后一点干净的纸巾——虽然也被污水浸得半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污水。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教师特有的、认真细致的专注。
沈砚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能感受到她微凉指尖偶尔不可避免的触碰,能听到她屏住的、细微的呼吸声拂过他颈后的皮肤。
这种轻柔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触碰,对他而言,比枪林弹雨更让他无措。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耳根在黑暗中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没有药……只能先这样包上止血了。”林晚的声音很低,带着歉意和无奈。她用那条浸血的布条,重新仔细地、一圈圈地将他的伤口缠绕包扎好,最后打了一个紧紧的结。
整个过程,沈砚一言不发,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摆布。直到她打完结,收回手,他才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肌肉微微放松下来。
“……谢谢。”他哑声道,依旧没有回头。
“不用谢。”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同样轻声回答,“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顿了顿,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强撑出来的冷静:“而且,你的手还在
;抖,自己也包不好。”
沈砚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拳,确实,因为失血和疼痛,手指一直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极低地说了一句:“……以前都是自己包。”
这句话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林晚的心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出,在过去无数的日子里,他是怎样独自一人,沉默地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混合着怜悯、酸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风更冷了。阿阮在她怀里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呓语。
沈砚转过身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沉淀下来,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冷静,只是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
他看向远处模糊的铁路线。
“沿着铁路往北。”他重复了一遍雷公最后的指示,声音平稳了许多,“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嗯。”林晚点头,将阿阮更紧地抱在怀里,用那件湿外套裹紧她。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冰冷发白的脸上,和她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上。他沉默地伸出手。
不是手腕,而是摊开了掌心。上面还沾着血污和泥水,指节分明,带着伤痕和薄茧。
林晚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瞬,然后缓缓地、坚定地伸出自己同样冰冷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他轻轻收拢手指,握紧了她的手。
“跟紧我。”他说,声音低沉。
“好。”她回答。
两人不再说话,牵着彼此冰冷的手,带着怀中的孩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前方更深沉的荒野黑暗之中。
铁路的轮廓在夜色中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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