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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流民的哭喊,而是死亡的蛛网。当第一名骑兵踏入村口的瞬间,一根早已绷紧的绊马索,从雪地中弹起。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马上之人还未等反应过来,数支弩箭便已从两侧的黑暗中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紧接着,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每一声都伴随着一名骑兵的落马。陷阵营的士卒如同潜伏在雪地中的狼群,他们利用每一处阴影,每一堵断墙,进行着教科书般的伏击。他们的射术精准而致命,每一箭都射向敌人没有甲胄防护的要害。最后的几名骑兵终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了鬼门关。他们惊恐地勒住战马想要逃离,但已经太迟了。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同时暴起。没有吶喊,只有刀刃切开皮肉的闷响,和尸体坠落雪地的声音。整个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五名骑兵都变成了尸体。没有一个人能发出一声象样的警报,便被这群沉默的杀戮者彻底吞噬。高顺从断墙后走出,看着手下们熟练地处理着尸体,将他们拖入空屋,掩盖血迹。他的眉头却没有丝毫的舒展。这次偷袭的成功反而让他更加警醒。这说明他们并未彻底摆脱袁术的搜捕范围。这个村庄已经不再安全,而陈宫的病却丝毫不见好转。他回到了屋中,看着依旧在昏睡中与病魔缠斗的陈宫,一个无比冒险的念头在他的心中逐渐成型。继续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拖死在这里。陈宫会病死,而剩下的士卒也会在无休止的追杀与躲藏中被一一耗尽。必须改变。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张力!”张力迅速入内,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将军,有何吩咐?”高顺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去挑选三十名最精锐的弟兄,备好最好的战马和三日的干粮。我将亲率他们,护送军师先行一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而你,率领剩下的所有弟兄,组成大队,放慢速度,向北潜行。记住,多留疑兵,抹掉痕迹,尽量拖延。七日之后,你们便可自行突围,返回徐州。”张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高顺那双钢铁般坚定的眼睛,没有质疑,也没有请求。作为陷阵营的副将,他最清楚什么是命令。他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作响。“末将,领命!”他抬起头,眼中只有一种属于军人的觉悟。“请将军放心,除非我等尽数战死,否则,绝不让任何追兵越过防线!”说完,他重重叩首,而后起身,转身大步而出,去执行这个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命令。高顺看着屋外那漫无边际的风雪,又回头看了看床上那个生死不知的文士。他知道,分兵之后,前路将更加凶险。他将要带着这支孤军的灵魂,在袁术与刘备两头猛虎的夹缝之间,杀出一条真正九死一生的血路。残灯映归人天,尚未亮透。黎明前那最深沉的黑暗混杂着风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废弃的村庄里,篝火已尽数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在寒风中挣扎着,旋即被吹散。三十名陷阵营最精锐的骑士,已经沉默地集结在了村口。他们是张力从全军中亲手挑选出的真正的百战之士。每一个人都换上了从袁术军斥候身上剥下的还算干燥的衣物。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如同山岩般的沉寂。陈宫被安置在一匹缴获而来性情最温顺的战马背上,他的身体被数层厚实的皮毛紧紧包裹,只露出一张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一名骑士负责在前方牵引着缰绳,另一人则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应对一切颠簸。他就像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琉璃,被这群铁血的战士用最笨拙、也最谨慎的方式守护在中间。高顺为他戴上了自己的兜帽,遮住了那不断灌入的寒风。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马背上的水囊与干粮,而后翻身上马,目光投向了村内。村子的空地上,剩下的数百名陷阵营士卒已经列好了队形。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即将远行的同袍,眼神复杂。那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属于袍泽之间的诀别。他们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永别。张力大步上前,对着高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军,保重。”他的声音嘶哑而沉稳。高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而后他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转头向西。“出发!”一声令下,小队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瞬间冲入了茫茫的风雪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张力一直站在村口,直到那最后一点马蹄声的震动也彻底被风雪吞噬。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数百双等待着他命令的眼睛。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分不舍与悲伤,只剩下一种如同钢铁般的决绝。“弟兄们,”他的声音传遍了小小的村庄,“将军与军师,已经踏上了生路。而我们的任务,便是帮他们将这条生路铺平!”他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在晨曦的微光下反射出森然的白光。“我们的任务不是活下去。而是尽可能地吸引更多的敌人,尽可能地为将军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要让袁术,让这淮南所有的敌人都相信,我们才是吕奉先军的主力!”他高高举起长刀,直指北方。“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传我号令,全军拔营,向北进发!”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垂死挣扎。剩下的陷阵营将士,如同得到了某种解脱一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他们不再掩盖行踪,反而故意留下了大量清晰的脚印与马蹄痕。他们甚至将缴获的袁术军旗帜倒插在村口的雪地里,那是一种充满了挑衅的无声宣言。这支注定要走向毁灭的军队,在他们的副将的率领下踏上了一条光荣的道路。他们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远方那队骑兵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与此同时,高顺率领的小队正在风雪中与死神赛跑。他们选择的是一条更为凶险的西行之路。这条路会让他们暂时远离刘备大军所在的东方,也会避开袁术主力回防寿春的北方。但代价是,他们将要穿过一片更为广阔的、敌我不明的区域。这里或许有袁术的地方驻军,或许有趁乱而起的盗匪,更或许,有那些比盗匪更加可怕的、因饥荒而失去理智的流民。风雪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却也是最致命的杀手。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刮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马蹄踏在被积雪覆盖的冰面上,好几次都险些滑倒。他们不敢生火,只能在短暂的休息间隙里围成一圈,用体温为中间的陈宫抵御着那足以夺人性命的严寒。高顺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悬于一线。他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亲自探查一次陈宫的鼻息,触摸一次他额头的温度。那滚烫的温度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陈宫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在一次短暂的休息中,陈宫似乎恢复了一丝神智。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却因高烧而显得浑浊不堪。他看着眼前这张沾满了雪霜的脸,嘴唇微微翕动。“将军……”“我在。”高顺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下邳……下邳城防,东门……有……有缺……”陈宫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梦呓,“小心……曹操……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他还记挂着战事,记挂着那些潜藏的威胁。即便是在他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时刻,他那颗大脑,依旧在为吕布的霸业做着最后的推演。高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握紧了陈宫冰冷的手,沉声道:“公台,撑住!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家……”陈宫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无边的昏沉所吞噬。高顺为他裹紧了披风,再次上路。他的心中比之前更加焦急。他知道,陈宫的时间不多了。两日之后,他们在一处结了冰的渡口遭遇了险情。一支约有百人的地方巡防队正在那里驻扎。想要绕过去至少要多花半日的时间。而这半日对于陈宫来说或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冲过去。”高顺的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陈宫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前,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麾下那三十名骑士也同时抽出了兵刃。他们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有狼群般的冷静与凶狠。“随我破敌!”一声低喝,三十骑如同一柄烧红的锥子,狠狠地刺向了那支还在生火做饭、毫无防备的巡防队。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组织起象样的抵抗,便被这支从天而降的精锐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高顺一马当先,剑锋所指,无人能挡。他没有恋战,他的目标只是凿穿对方的阵型,打开一条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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