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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平淡而无趣。作为尚未被正式接纳的客人,纳拉克的活动被严格限制。他清楚,若想真正留下,必须做出点什么,比如主动融入这个可笑的社群,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善意与无害。简而言之,就是和这些蠢货交朋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卓尔来说太简单了,纳拉克精于此道。巴尔塔对纳拉克的态度变化十分欣慰,很快,他开始邀请纳拉克来他的住所吃饭小聚。也就是这时,纳拉克才发现了巴尔塔与法蒂玛的同居关系。用地表的话来说,他们是“伴侣”,是“夫妻”。而真正吸引纳拉克视线的,是他们身边那个蹦跳的小身影——他们的女儿,一个半卓尔杂种。在幽暗地域,半卓尔永远是耻辱的印记,是唾弃与欺凌的对象,即便她是女性。低贱的血脉,这是纳拉克能想到最不冒犯的形容了。她叫玛格。她的外貌几乎完全遗传了法蒂玛,从外表上看不出有卓尔血统。由于父亲是卓尔,又从小在这个多种族混杂的环境里长大,玛格对所有种族都抱有旺盛的好奇心。她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本厚厚的“种族大全”,用粗糙的木炭笔在上面画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物。平心而论,她画得很丑。纳拉克打心底抵触自己也被这个小东西画进那本可笑的册子里,但为了维持无害的假象,他忍住了拒绝的冲动。渐渐熟络后,一次晚餐时,法蒂玛笑着告诉纳拉克,那天巴尔塔说“玛格在找她”,其实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暗号,用于委婉地撵走絮絮叨叨的对方。法蒂玛还兴致勃勃地分享了许多私人话题,而纳拉克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但出于礼貌,他依旧没有拒绝。也许是错觉,纳拉克总觉得在地表,时间流逝得更快了些,每天的落日总能尖锐地提醒他这一点,像一道没有尽头的伤疤。在幽暗地域,没有季节更迭,也没有昼夜交替。卓尔们建造了名为“时柱”的巨大石柱来记录时光流逝。在一天结束的时候,城市指定的大法师将会在石柱底端施放魔法火焰。这法术能精准维持一个相当于地表昼夜的循环。火焰的热量将会沿着时柱慢慢向上蔓延,直到整根时柱完全变成红色为止。纳拉克伤势痊愈后,经常百无聊赖地在建筑或树木的阴影下闲逛。偶尔,他会远远望见巴尔塔他们在草地上铺开毯子晒太阳。卓尔的听力让他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听清那些无聊的调情。私底下,巴尔塔经常称呼法蒂玛为:我的妻子,然后话题基本上是以一个吻结束。有时,玛格会跳进他们之间,用粘腻地语调喊着:“爸爸!妈妈!”纳拉克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词,更从未见过这种所谓的“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方式。贵族卓尔的孩子,是由年长的兄弟姐妹和私人看护人抚养的。他的扶养人是他的长兄,但他毫无印象,他的回忆里只有仇恨和流不完的血、永不停歇的黑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个半卓尔女孩身上。他从来没有想过后代这种事,即便真有,那也与他毫无关系。在卓尔社会,孩子是女卓尔的财产、工具、未来的棋子抑或祭品,无论其性别。他知道诺德对这件事异常执着。那是他作为一个男性配偶存在的全部价值。但八年了,他并没有成功。人类的身体是脆弱的。纳拉克认为问题当然出在梅尔身上,她那么痴迷于饮用那些维持她异化外表的药,恐怕早已将那具人类躯体从内部腐蚀、损坏了。后来,梅尔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时她脸上的表情纳拉克当时没有看懂。此刻,在落日刺眼的余晖中,那个模糊的表情慢慢变得清晰。那或许,是难过。原来她想要孩子吗?她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去当个母亲?但莫名的,他突然有点好奇,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奇得几乎有些焦躁。他想到了梅尔对伊尔瓦拉那份古怪得令人费解的感情,那份呼之欲出的欣喜,敬畏又依恋的小心翼翼是了,起初伊尔瓦拉还会出现在城堡的时候,他就在梅尔脸上见过这种东西。紧接着,伊尔瓦拉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梅尔便总是独来独往,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训练场里。然后有一天,她说她要去地表,那语气,好像她要干件大事。真是莫名其妙。纳拉克又将那只黑水晶发饰拿出来,在指间摩挲。冰冷的触感渐渐唤回他的思绪。巴尔塔倒了杯茶水在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掠过,转身去厨房时,他突然问了句:“她是谁?”纳拉克一时没有明白这个问题,抬起眼望向他。巴尔塔停下脚步,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补充道:“这个发饰,是谁的?”纳拉克再次陷入了那惯常的沉默。她是谁?发饰锋利的棱角深深硌入皮肉。许久,这个银发卓尔终于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语气却异常茫然,似乎当说出口后,一切才落下了重量。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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