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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禀玉笑了笑,“那些毒物不应该是怕我吗?”
活珠子认同:“对呀,蛊虫那么毒,都惧三火姐。”
冯渐微也就一时口快,没考虑到那么多。
饭吃完回到房间,卢行歧没遁形,坐在书桌,低头看桌面的旧笔迹。
小时候学课文,受鲁迅上学堂刻“早”字的行为影响,闫禀玉也和其他孩子一般效仿。因为家里没大人,无人管束,又不敢动用学校桌子椅,就在家里书桌面乱写乱划,直到上初中才意识到这种行为不对,且也无趣,就不再刻划了。
那上面写了很多事,相当于日记了,当时只管发泄心情,一通写,新字叠旧字的,看不清什么。而且简体字,卢行歧不一定认得,闫禀玉就随他看。
“我等会进山找我阿爸。”闫禀玉去翻行李找登山穿的衣服,复述一遍。
卢行歧抬首,“我随你去。”
闫禀玉原本想穿登山服,但已经回侗寨了,就找出一套长裤侗服,抱在怀里。她闻言转身,撞见他的目光,正酝酿说辞拒绝,他似乎摸透她的心思,说:
“白日我只能隐昼,妨碍不了你的家事。”
看来客厅的话他听到了,闫禀玉话头一改,“隐昼只能短暂,你阴力还在恢复,长时间暴露在日光下,会有影响吧?”
卢行歧说:“山中影绰,光照不强,你只需将我妥帖藏好,就无妨。”
“藏好?”又不是小手办,还能怎么藏,闫禀玉乐了,“都贴身藏兜里了,还能妥帖在哪?”
她的藏是将隐昼符放于大腿侧、或胸前或腰腹的口袋,确实贴身,卢行歧目光躲闪,只坚持:“让我随你去。”
“那……行吧。”勉强的语气。
卫生间在厨房边上,闫禀玉下楼换衣服,心情轻了一分。
听到闫禀玉要进山,林叔就把准备好的物资装背篓里给她,“里面除了吃用的,还有你阿爸的感冒药。他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这次你去就多劝劝,让他回家安生吧,半辈子守着那些坟包有什么用?”
闫禀玉背上竹背篓,等林叔说完,难得问他:“叔,我阿爸是个怎样的人?”
林叔与闫圣丙接触不算多,连他突然结婚生子都不知道。但细说来,以他那孤寡性子,自己认为的接触不多,应该算与他有几分交情了。
“他是外来的,三十多岁才住到寨里,平时少与寨民来往,我也不甚了解他。这人看着漠然,但心地是好的,有一年雨水较多,某天夜里他不知怎么猜到会发洪水,半夜里敲锣打鼓喊人,催促大家往高处走。原先大家都持疑,怨声载道,在他再三恳求保证之下,我们寨才撤离,果然不过一个钟,山洪爆发,整个吉昌寨被淹,大家这才信了他。”
“那他还真是个好人。”闫禀玉说。
林叔刚要赞同,但看闫禀玉冷然的面色,又将话吞下,叮嘱:“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山里没信号就放窜天猴炮,我看到了会走一趟山,你路上小心啊。”
闫禀玉点点头,戴上遮阳帽,扯紧背篓带子,径自向山去。
吉昌寨本就环山,走尽石板路进羊肠山道,一山一山翻越,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老头守的坟陵。
平缓处的山都被勤劳的侗民种上了茶树,横横交错往上,茶山的边角为固水土栽着一丛丛毛竹。毛竹底下有大石头,方便劳作后坐着乘凉,闫禀玉每次回寨都要在这边坐坐喝口水。
茶树这时节会长茶泡,闫禀玉路过见到就摘,多了就掀起衣摆装。她脚程快,没多会就翻越过茶山,进入到更高山的山脚,停下喝水吃茶泡。
“好久没吃过茶泡了,味道没变,清甜解渴,好东西!”
闫禀玉补充完水份,快步登山。
午后了,得在三小时内到坟陵,这样才能赶在傍晚前下山,少走点夜路。因为夏夜会有蛇挂枝头乘凉,这些货懒洋洋的,像辣皮虫一样偶尔会从树上掉下来,走夜路就容易被吓。
近侗寨的山树木不会多密,人走得多,且被砍伐做吊脚楼做柴烧,视线倒疏阔,没什么意料不到的危险,就是太阳顶脑门上照,蒸得慌。闫禀玉不知道卢行歧能不能忍受,一边跨越过一道石坎,一边问:“卢行歧,你还好吗?”
持续户外运动,汗出了干,干了出,皮肤凉凉的,口袋里隐约的烫是回应。闫禀玉低声自说自话,“那就好……”
路程至半,闫禀玉全身都汗透了,脸蛋红得像刚蒸过桑拿,每每这时,她就要休息个二十分钟。左侧有两块卧着的巨石,压得那片山地寸草不生,在巨石的合接处,却凛然窜出棵榕树,茁壮生长。
榕树长得不高,横伸出许多枝干,垂落大片树荫,这里是休息的好去处,也是属于闫禀玉的老地方。她卸下背篓在山道边,踩着一些碎石子向榕树走去。
山里人靠山敬山,这种巨石被视作守山神,碎石子就是投路石,进山的人都会扔一块,告知山神自己进山了,祈求庇佑,久而久之就铺了满地。
常人不会去动山神的投路石,和有神性象征的大榕树,闫禀玉就比较叛逆,加上没人管,只单纯觉得这里好休息。榕树附近也没蛇虫,所以她每次进山都在这歇脚。
踩过碎石,跨上巨石,爬到榕树的横枝上,闫禀玉靠住树干,晃着腿吹风休息。湿透的衣裳一经风,凉丝丝的沁入皮肤,使人神清气爽。
一口一个茶泡吃着,别提多惬意,她的目光百无聊赖,倏然间发现一个东西——头顶上边有一根横枝,上面绑着一根红色布条,不过已经褪成白色。为什么知道原先是红色,因为是她绑的,上面还有圆珠笔字,写着她当时的愿望。
闫禀玉用手捋直布条,念出上面淡去的字:“我可以不要阿爸,但我想见阿妈,见一面就好。”
侗族人喊父母,多称阿爸阿妈。
心境不同,闫禀玉笑出声,放开布条,“小屁孩,会哭也没有糖吃。”
布条挂上的时间记不太得了,也许是八岁那年群居后,见到美满家庭的心理落差,才世界观崩塌,跑上山跟老头哭诉的那次写的。
隐昼符在发热,卢行歧也许对她的话感兴趣,反正无事,闫禀玉就将这布条的来历讲了出来。
二十分钟,也够讲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了。讲完,闫禀玉爬下树,背起背篓继续上路。
挺好的,隐昼符没有存在感,却事有回应,解了路途沉闷。
再往里的山树木就密了,会有毒虫小兽出没,闫禀玉拾了根长枯枝,捣着道儿走。行约一小时,隐约见墓前耸立的神道碑,就快到了。
最后这段路比较平整,无杂草灌木落石侵道,因为老头无事时会巡路修整。终于见到神道碑前的矮木屋,闫禀玉快跑过去,招手大喊:“老头,我来了!”
随着声音在山间荡开,木屋门开了,一位老人弯腰走出,常年风吹日晒古铜肤色的脸上,绽放笑容,“禀玉诶!”
闫禀玉几下跑到他面前,他帮着卸下竹背篓,说:“不是说工作忙吗?怎么突然回家了?”
“那是骗你的,一个前台能有多忙,只不过是我不想回来。”闫禀玉照旧说着赤裸的实话,照旧先进木屋。
因为要防野兽,所以木门做得窄小,弯腰进入到内部就宽阔了,还可以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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