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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此而已。
刺墨喉咙里发出惨烈的哀嚎,在暗夜里犹如一只垂死的困兽。
客栈
莫牙曾经那么讨厌和程渲挤在一屋,这会子想赖着她却有了自己的房间。人间不如意事之八,九,莫牙终于领悟了这句话。
莫牙扶着程渲走到床边,还不忘替她抚了抚床褥上的褶皱。程渲看在眼里暗暗偷笑,双腿悠悠晃荡,抿嘴不语。
莫牙忽然想到什么,弯下身子直往床肚里钻。程渲低叫不好——难不成莫牙痴恋自己,甘愿睡在床肚里和自己前胸贴后背——没这么变态吧…
铜罐子的碰响打断了程渲的胡思乱想,莫牙捧着自己的宝贝罐子爬了出来,爱惜的吹了吹罐盖的灰尘,他明明有严重的洁癖,可竟然还用洁净的衣袖好好擦了擦罐子,真像是自己视如千金的宝贝。
大宝船上明明有那么多奇珍异宝,但莫牙上岸时只带了一个瘪瘪的钱袋,一包换洗衣裳…还有就是,这个满是锈斑的铜罐子。
程渲知道罐子里装的是蛊虫,替自己吃了脸上腐肉,改了容貌的蛊虫。虽然这是帮了自己的虫子,但程渲想起着软糯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吮吃吐沫,腹中还是忍不住会翻江倒海。程渲尊敬蛊虫,但还是有些嫌弃。
莫牙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见青色的蛊虫安好的在罐底蠕动着,心中大石落下,低低的吁出一口气,又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又合上了盖子。
——“吓死我了…”莫牙摸了摸心口,“还以为那厮偷了我的神蛊呢。”
“谁?”程渲泛起疑色。
“唐晓啊。”莫牙一屁股坐在程渲身旁,“从贤王爷书房出来的一路,唐晓忽然问我知不知道可以易容换脸的神蛊,吓出我一身冷汗。看来,他就是随口一问…”
“天不怕地不怕的莫大夫也会被吓出汗?”程渲笑出了声,“一只虫子,就炸出了你的原型?”
“你懂什么?”莫牙挺直背露出傲娇之态,“你忘了你的脸是谁给你的?”莫牙敲了敲手里的铜罐子,“神蛊,就是我的神蛊。”
程渲摸上自己的左脸,肤嫩如芽,柔滑如脂,原本烧伤的那块早已经被素肌取代,恍如重生一般。程渲摸向莫牙的手,莫牙把铜罐子塞进她手里,低声道:“你行走岳阳无人能识,都是神蛊的功劳。古籍有秘术,说神蛊可易容,老爹教我悉心养这神蛊,也是这样说的。我养了它七年之久,原本也就想在你脸上试试…可神蛊的厉害,超过了我的想象。”
——“在我脸上试试?”程渲哑然,“你和老爹都没用过神蛊?要是这蛊虫吃尽了我的肉…”
“你真是个傻子。”莫牙瞪了眼程渲,“我用金针引路,它吃不了你。”
想到自己是神蛊第一件作品,程渲有些后怕。莫牙拂拭着罐盖上的蟾蜍,絮絮道:“我…就是真的寂寞了。救你上船,你半边脸烧的跟黑炭一样,看着瘆人,老爹不在,我心想你能陪我说说话也好,对着一张污了的脸怎么说话?我这才…用了神蛊…”莫牙的声音越来越低,话音里还带着些许愧疚,“老爹再三叮嘱过我,易容是世上最阴毒的方术,神蛊虽神,却不可以用它。老爹本来想弄死神蛊,但医者哪个不好奇古法秘籍?老爹终是舍不得…”
莫牙看向程渲无暇的脸,怔怔道:“看你好好的,真要多谢老爹不杀神蛊。”
程渲回过神,按着脸颊,道:“你用金针替神蛊引路…我这张脸,也是照着你的心思换的?”
莫牙想摸一摸程渲的脸,手伸到一半却还是缓缓垂下,他多年避世而居,除了老爹从没和旁人处过,更别提和女子共处。莫牙不懂女人的心思,不懂女人的喜好,不懂怎么才能得到女人的芳心…他只知道程渲看似坚韧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肠,这副世上最玲珑剔透的心肠,莫牙离它那么近,却不敢伸手触碰。
如果肆意抚摸程渲…是不是意味着…就得到了她?莫牙还是不敢。
——“你的脸…”莫牙艰难发声,“不过是照着我心里钟意的模样…”莫牙蹭的跳起身,夜深情如火,孤男又寡女,他生怕在程渲屋里待的太久会忍不住做些什么,莫牙捧着铜罐子匆匆朝屋门走去,“你早些睡吧…”
——心里钟意的模样…程渲窃笑着仰面躺在了床上。棒槌,真是个…傻棒槌。
次日
莫牙推开房门,半张着嘴哑然无语——程渲已经侯在了外头,她显然昨晚睡得很好,脸颊丰润洋溢着期待,红唇微动像是有话要对莫牙诉说,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一只手摸向莫牙的肩,唇角漾起笑容。
和煦的阳光洒在她清丽的脸上,莫牙无欲无求那么多年,活到这一刻他才算明白——阳光和程渲同在,就是他要的未来。
二人走下楼梯,冷不丁莫牙看见什么忽然顿住步子,后头的程渲一个收不住撞在了他背上,嗷的一声捂住了额头,“莫大夫,你作弄我?”
莫牙没有说话,侧过身轻轻握住程渲的手腕,但眼睛仍顿在大厅里几个伙计的手上。程渲有些好奇,她顺着莫牙的眼神偷偷窥去——看着也没什么奇怪,大早上没有客人,几个伙计正围坐在桌子边赶制着中秋夜要挂在客栈外头的红灯笼。齐国有中秋挂灯的习俗,岳阳富贵,达官贵族之间又喜欢斗富,家宅府邸外的红灯笼挂的越多,就越加喜庆多福,这家客栈虽然狭小不起眼,挡不住人家掌柜也有一颗求财进取的心呐。舍不得买灯,就让自家伙计锻炼动手能力,制个灯也不奇怪,怎么莫牙看着魂魄都像是出了窍?
——“怎么不走了?”程渲推了把莫牙。
“没什么。”莫牙回过神,“程渲,今天是什么日子?”
程渲掐着手指装作算了算,“八月十五,中秋节。”
“中秋…”莫牙重复着,“中秋节…就有灯看吗?”
“是呐。”程渲又推了把他,“怎么?”
莫牙迟钝的挪了一步,“店里伙计在做灯笼,这些红灯笼…看着真像是…老爹在时带我去街上看的那些。”
“我好像听你说过。”程渲想起什么,“你说,你每年生辰,老爹就会带你出去看灯…齐国中秋满城赛灯,虽然元宵节也有灯看,但那天都是各色彩灯,只有中秋这天,才是满城红灯…你生辰那天…看来,你是中秋节生的?”
“谁知道呢。”莫牙口吻有些不快活,满眼的红色,让他又想起了失踪不见的老爹,也让他想起了孤独学医的那些年,虽然如今程渲就在自己身旁,但旧时的记忆却像河流给山川大地留下的沟壑,再也不可能抹平,“我是老爹抱养的,也许…他也不知道我是哪天生的,看着中秋喜庆,又或者…”莫牙回头看着程渲,“和你义父一样,把捡到我的日子,定做了我的生辰?”
同是天涯漂泊人——程渲忽的对莫牙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来。
司天监门口,莫牙目送着程渲在卜官的引领下朝里头走去,他还想再送几步,程渲像是洞悉了他的举动,忽的振起左臂朝身后的他晃了晃,莫牙恼恼的收回迈出去的腿,鼻子里轻轻哼了声。
司天监的大门闭上,莫牙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走在岳阳熙熙攘攘的街上也是消除不了周身的不自在,莫牙踱到了程渲平日里摆卦摊的地方,自己写的“算卦”还贴在破墙上,莫牙瞧着碍眼,伸手就把它揭下,正要几下揉成团子,骤的被人喊住——“住手!”
让我住手就住手?莫牙从来就不喜欢被人使唤,莫牙忿忿把写着的字的白纸揉成个大团子,扔进了角落的竹篓子。一个灵巧的身影蹭的跃了过去,快手捡起纸团,心疼的赶紧抚开,一遍遍蹭着上面的皱痕。
——穆玲珑?
莫牙扭头想走,穆玲珑腿脚快,又是一个箭步闪在了莫牙前头,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眉毛还得意的一挑一挑,“程渲去司天监入职报到,今儿莫大夫是一个人,怎么,有什么乐子不?”
“没有。”莫牙冷漠道,“我很闷的,没有乐子可寻。”
“闷好啊。”穆玲珑猛一个击掌,“安静,惬意,我喜欢。”
“郡主你…”莫牙戳了戳自己脑袋,“是这里有毛病吧?”
“是啊。”穆玲珑俏皮一笑按住了脑门,“莫大夫给治治?”
莫牙露出嫌弃的表情,转身往反方向快步逃走,穆玲珑哒哒跟在后头,热乎道:“今天是大节,莫大夫你就不能赏脸陪本郡主过节么?今晚的岳阳城可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绝保晃瞎你的眼睛…”
——“晃…什么?”莫牙蹙眉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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