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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
“很快。局势等不及了。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消磨。”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庆林刚走到溶月院,就看到青瑞堂的丫鬟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心里一慌,东西恭恭敬敬一递,就走人了。
而正房里,喝了点酒的言如海颇为慵懒的靠在罗汉床上,张氏在一边带了点悲色,凄然陪坐。言如海一开始见到府中这么红火,也觉得应该有什么事,但偏偏就是想不起来。直到后来暖香递了一张纸条,他才豁然惊醒。惊醒而后,又是一阵放松,幸而是张氏,向来温顺贤惠,若是许氏,自己别说忘记了,便是送的礼物不称心,都要好说歹说哄上好几天。在张氏一贯“温和宽容”的作风下,言如海的底线也在不断突破。
忘了就补上吧,他回到溶月院之后,立即翻出一只流带纹圆肚三足盘螭的精巧小鼎,那鼎乃青铜所铸,显然有些年头,下面有收藏名家的印鉴,上面还有两只精巧的貔貅。大眼而看,就知是古玩,若要判断价值几何就得让行家鉴定了。张氏显然不是这么个行家。她抱着小鼎,颠三倒四看了两圈,想到曾经就随意摆在百宝架上,后来更换就收起来了。这礼物也太随便了吧,就是随手拿的。她原本是满心鼓舞来到溶月院了,这会儿心情又跌落下去,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尽管她勉强笑着,感谢老爷赏赐,但言如海还是察觉到了,原本想着自己常年不在,她操持府中事务,又碰上老母这般严苛长辈,言景行这样逆骨晚辈确实不容易。这送个鼎,感谢她鼎力相助,乃是颇高赞誉。原本只有兄弟,战友,君臣之间才会以鼎互赠。但张氏显然不懂这其中深意------
言如海心中忽然有点失落。大约男人都是贪心不足,当初与许氏相处,他觉得对方雅的可恨,而如今对上张氏,他又觉得对方俗的可厌。
“老爷,玉小姐的亲事定下来了。”
原本懒散靠着的言如海吃了一惊,豁然坐起,腰杆挺的笔直:“此话当真?”作为父亲,他竟然不知道,而老夫人就这么定了,全然不告诉他!言如海心思一转,便道:“老夫人将玉儿说给了读书人吗?”
他向来厌恶那些文绉绉的书生,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若是为这个,母亲定然不会问他了。言如海胸膛一鼓一鼓的。言玉绣养在老太太身边,她的婚事自然听老人做主,外人插不上话,但一般情况下,还是会说一声的吧?竟然只字不提,真是对父亲视若无存。言如海心中有点愤怒------奈何对方是自己老母。
张氏压低了声音细细的道:“是京郊屯子石家屯的,就姓石。是个地主乡绅之流。玉姐儿虽是庶出,却也是侯府娇女,在京城寻官宦人家嫁了,何其容易,不晓得老夫人怎么想的,千选万挑,还是寻了个庄户。”
“小妇略微知道老爷的心思,只恨自己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因着自己没本事,人前人后都不出展,也无法觅到好人家。”言语至此,又忍不住拭泪,张氏喃喃的道:“慧儿的字写得越来越漂亮了,我拿来给侯爷看看。”
言如海并不言语,从母亲到儿子都跟他的爱好拧着来,他自己心里也像倒了一坛子酸菜。慧绣眼下也十二了。言如海转过头去,在美人捧着的圆形嵌珠玻璃镜里看到自己的形象,肩挺腰直,丝毫不见老态,但鬓角华发却与日俱增。
言如海悠悠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子孙单薄,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不多,所以一样的宝贝。玉姐儿自然有老夫人补贴,我这里绝对不会放着慧姐儿不管的。”
张氏这才转悲为喜,柔柔的依偎到他身边:“侯爷,是小妇不争气,处处得仰仗着侯爷。若非侯爷给我依靠,我铁定云里雾里,什么都不知道。”
言如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并不答话。念着言玉绣这个女儿,心里却想到另一件事,言景行曾经跟他提过的,当初夏姑太太在这里住着,曾有意为夏雪丰娶了玉绣。那时候便是张氏兴致勃勃做媒,只看到老夫人疼夏雪怜便觉得有戏。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老夫人积威多年,在晚辈面前向来不掩饰脾气,当场怒道:“我这里还有什么?就养了这么个女孩你们还要算计?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们都别伸手!”
言景行特意传着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言玉绣的生母梅姨娘折在张氏手里,虽说没有确凿证据,但言如海也不过是不愿细想罢了。张氏一开口,老夫人便觉得她没安好心。老夫人的注意,谁都改不了。这消息一放出来,就表示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想到屈死的红姨娘,又叹息要嫁人的女儿,言如海看着张氏忽然有点不耐烦起来。觉得这人只会多事。人都在府里,老太太若想联姻,会不开口吗?你非要去出丑。这热心得也太过头了吧!
“现在夏家怎么样了?”
张氏忙道:“她们在京郊买了房子,单门独院的,生活也十分不错。”言如海这才点点头。“那夏侄女倒是个好孩子。只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好造化的”张氏听着语气有些留恋,又估摸一下府中形势,心道难不成侯爷原本打算留给言仁行?
言如海是张氏在府中唯一的依仗,她自付体贴,猜的对男人心思,随后便找了个机会寻到那夏家小院。却不料,几日不见,那院子愈发精致华贵了。那栽得满园的月季,铃兰,山茶,豆蔻,郁郁葱葱。又赶上了季节,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热热闹闹开起一大片。与当初冬季的萧条十分不同。夏雪怜正临池绘画,旁边赭红赭黄,胭脂云紫,箭头朱,丹砂摆的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一堆用过的画笔。
张氏一见即夸:“好姑娘,真是愈发出落的像个仙女了。怎么不进屋呆着,当心冲了风又咳嗽。”
夏雪怜却忽然高傲了起来,好似有了莫名的底气,淡淡的道:“劳您挂念。”张氏纳罕她态度的转变,这边夏姑太太却倒挺热情,亲自打了帘子把人请进去。夏雪怜欲要拦住,却没来得及。
张氏一脚迈进正房便觉得不同。这地上铺着铜钱厚的宣州墨云红线毯,墙上挂着连锦缀玉的大花囊,挤挤抗抗插满了鲜花。桌案上有琴,墙上有萧,屋角还有立鹤香炉,大莲花浮鱼水漏,金盘佛手,比目鱼白玉钟磬。张氏哑然,不住咋舌,她原本是以救济者的姿态来的,却不料对方的生活跟侯府中无甚差别,反而更自在了些-----至少住在侯府的时候,夏雪怜是不敢对自己摆出这样脸色的。
夏太太看到她的表情,显然很满意,张氏心中打鼓,且瞒下了来意不提,东拉西扯了两句,便坐不住了只好匆匆告辞。
夏雪怜等她走了,这才走进来,开口先怪她娘:“母亲,以后还是别让随便进来的好。”
夏太太道:“我们早晚风光!你看她方才那表情,呀,我差点笑出来,感觉真是舒爽!当初留在侯府的时候,她以为我们沾光呢,现在可看看,我们活的更风光!”她愈发觉得这个女儿是宝,她的一个个决定,仿佛都慢慢把夏家从颓势中拉起来。
“当初你哥哥还说胡话呢,幸好没听他的。”
夏雪怜骄矜的哼了一声,娇娇的在榻边坐了,一歪身,拿了一卷书看起来。
当初夏雪丰高帮被拒,只觉得言景行说的十分有理,却不料他私下与妹妹一讲,夏雪怜当即怒了。你个蠢货!等闲被人好耍子。这数据有什么好看的?不仅仅是皇商,你把王府公府侯府伯府这些承爵的,一波一波算一算,能撑过两代帝王的有几个?他自己还不是好好的当着侯爷!自古敢闯敢拼有天地,富贵都在险里求!你倒是操心着后几辈子的事,为自己现在的懦弱狭量找了借口!
夏雪丰被妹子一训,老脸通红,当即暴跳:“那黄口小儿竟然敢唬我,看我不找他去!”
夏雪怜冷冷止住他:“找什么?找去丢人现眼,再被耍吗。”随即便让哥哥赶紧找房子搬家。
夏雪丰这就不懂了:“妹妹现是女官。在侯府住着,深宅大院的,才尊贵体面。这一搬出去,哪里还有这等气派?平白让人看低了妹妹。”
夏雪怜心中闪过一丝黯然。再怎么气派也是人家的气派,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侯府归言景
行当家,这小爷不比言如海,全然不知顾念往昔情分。夏雪怜也在府里住了蛮久,也恐再耽误下去,反成仇雠。再者,她心存高志,想得圣宠,那肯定有自己的宅子更体面,再怎么煊赫的借住,那也是寄人篱下!
也幸亏她早作了准备,这才能在收到老夫人的蟹粉燕窝之后,麻利离开,免了沦落街头。辞行之际,送还言景行那只盘龙博山炉。她耳尖听到道双成感叹:“难怪主子今早交待,把壁镂收拾出来了呢,这恰好就原物奉还了”夏雪怜顿时一阵恍惚,终于意识道言景行早等这一天。
不过嘛,现在没关系了。夏雪怜看着前脚那只同样贵重的仙鹤腾云转顶炉,嘴角不由得勾出得意弧度-----那是宋王赠的。
齐王此次办差,帝王十分满意,言景行随后便接到了来自帝王的赏赐。眼瞧着御酒,金花,玺书,牛肉等物。暖香心道这帝王倒是小气起来了。近期不管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升官,只赏赐东西。茶马生意原本有皇室亲宗大力掌控,现在允许言家掺一脚,这是最大的善遇。大约也是到了立储的时候,不愿意出现大的人事调动-----不过言景行是个例外,三天之后,他又接到了曹印文书,从礼部转进了户部。原本是小小主事,后来为着出巡,虚加两品,现在召入户部,依旧主事。按道理若还在礼部,那绝对可以擢拔了。
暖香嘟嘟嘴道:“小小芝麻官,陛下要你这侯爷去做,也真下得了手。清查赋税人口算出算入,都是琐碎事情,只怕要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没完没了了。”她心知帝王心术,往往对良才弃而不用,待到子孙上台再提拔,那臣子便会对新任帝王感恩戴德。只是觉得言景行亏了,偏偏摊上这样时候,遇上这么个喜欢玩弄权术的帝王。
上京现在进入了夏天,言景行去六部接洽,穿了一身清凉的夏衣,回来看到暖香,她穿着清凉的梅红金鹧鸪撒脚裤坐在罗汉床上,嘟着嘴闷闷不乐。他在暖香身边坐下,笑着捏她腮帮:“别闷着,告诉你个好玩的。还记得那金陵许家表姑娘吗?镇国公府外婆年纪大了想姑娘,连着去了几次书信,现在请回来了。”
许华盈?暖香顿时双眸晶亮:“不知道她现在还怕不怕鱼。”
“见了便知。”言景行也显出趣味盎然的样子,不过他感兴趣的是依着皇后姨母的意思,她这次铁定不会放人走了,有个紧箍咒念念杨小六这个猴子也是好的。“在礼部官员的赠别宴上,我听说了个消息,陛下预备给吴王指婚了。”
言景行虽在六部挂职,但身份特殊,位备而人高,加之才干十分出众,并无大家预料中那般带着王孙公子骄逸,兼之如陛下所料那般,放在郎署磨脾气,现在可是温和多了,与以前相比称得上英华内敛。所以人缘颇好,几个老上司也相当喜爱,他能事先得到这个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齐王刚刚办成了差事,还是这么苦累的差事。不应该嘉奖齐王吗?陛下怎么一转手表示对吴王的爱戴了?”
言景行抿起的嘴角有些讽刺,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皇帝恋栈权位,舍不得丢手。在三个儿子中间玩制衡。”他刚喝了薄荷干草的冰粉雪水,清凉的甜味在耳边缭绕,撩的暖香心里直痒痒,她忍不住要后移,轻轻推他肩膀。言景行却握着她的手,依旧黏在她身边,两人挤一张罗汉床,也不嫌热的。“古来立储最怕帝王心思摇摆,他摇摆臣工不安,必然伤害国运民生,尤其,他还故意摇摆。”
暖香心道他这样摇摆不要紧,后宫那些后妃却坐不住了,花朝节暖香又进宫贺寿,便敏感的意识到各路宫妃之间的气氛不大一样了。皇后娘娘和德妃如今连面子上的和气都不维护。从暗着下套,变成了明着挤兑,但皇帝却在一边玩笑取乐,面无异色----暖香不信他没有看出来,大约只是看着她们争,自己更舒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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