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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安王胆大包天,超出了预估。他没有选择一般来讲,最划算的举措,杀了如今的太子,逼迫武德帝立自己为后嗣。他竟然直接选择了逼宫------消息传来,言景行也很惊讶,若是前者也就罢了,或多或少可以美化。但他这行为却是弑君弑父,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留万古骂名的。
“老三是怎么默不吭声,悄无声息的溜到避暑山庄的?他的封地难道皇帝就没有派人盯着?”太子知道这件事都快急疯了,点齐人马要去救驾。
言景行看看密函,一把拦住了他:“别冲动。”言景行皱眉思考片刻,忽道:“肃王还在京城?不应该呀。”那人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甘肃距离京师可不算进,他再抄近道也得几个月,怎么可能完全隐没行踪?只怕手下关系不少,为他开了一路方便。明摆出来的对手自然不怕,值得畏惧是隐藏暗中的力量。
太子随即明悟:“我这个小叔祖只怕不消停。”目前倒是还没看出他有什么动作。
言景行点点头:“你留下来,坐镇京师,收拢力量,保住自己。盯着肃王。避暑山庄那里-----还是交给我吧。”你这身份,走出去,简直就像一只羊在草原上引狼。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额头上青筋暴跳的齐王,低声劝慰:“宋王能做到悄无声息偷袭避暑山庄,那自然能先下手为强,弑君自立,可他围困软禁,却不动,你以为他在等什么?”
“------引我出城。”太子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不在乎父亲的命,便觉得我也不在乎。那里还有我母后,我的九妹妹!”他按照言景行的建议,大幅度清查替换京师人手,将上京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里。或许宋王原本也是要对他下手,再逼皇帝改诏书,只是这条路走不通了,所以才有了现在这局面。
“我去。你留着。”言景行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表哥。”杨继业紧紧握住言景行的手:“那里有我的父母妹妹。我的家人都在那里了。我向来都信服你。这次,不说了。大恩不言谢。你受我一拜。”
言景行一把拦住:“不敢当。”沉默片刻,又补充道:“你总说把我兄弟,其实我也----”
“不可以。”屏风后忽然响起一道尖锐急切的呼声。言景行微微一顿,转过身去,一把拉开鸦青色羽纹纱帐。果然,暖香就站在后面,眸中含泪,俏脸发白。她急死了,也怕死了。这情形虽说跟上辈子不一样,但也大同小异。若是最终决战是在这会儿打响,言景行还不是要在这次遭殃?同样牵连着肃王,同样是为着杨小六------
上辈子就这样,这辈子还这样。暖香早该想到的,像言景行这种人,自幼多舛,又生性细腻,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表面上总是对杨继业一幅“你赶紧离我远些”的样子,其实心里早把他归为自家人。可惜这自家人再套上君臣的名分,那就变成奉献与供养------
“暖暖?”言景行也有点差异。这个妻子向来都是聪明又懂事。这关键时刻,存亡关头,怎么忽然不分轻重了。
杨继业同样看着暖香。这个当初在瓦渡,也落进他眼里的小女孩。算算,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端庄华美的样子几乎让人无法跟瓦度初见联系在一起。她现在美眸含泪,神态楚楚可怜,满满都是担忧和急迫,倒让本欲发火的他迅速冷静了下来。男人讨论正事,后宅妇人不要插嘴。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深深爱着丈夫的妻子。
他忽然想到了华表姐,他同教头师傅比武,和游侠剑士过招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担心着自己?
暖香也顾不得拜见这未来的皇帝,只是痴痴得看着言景行,仿佛心里堵着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言景行先扶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用手指轻轻按她眼周:“莫哭啊,人家说了,怀孕的时候流泪以后会害眼病。”
“景哥哥,照你们刚才说的,宋王肃王,连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下了,定然是亡命之徒。我担心你。我们大夏那么多武将,能带兵打仗的多得是——”
话音未落,言景行就轻轻叹息出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悄无声息的把皇帝救出来。派其他人去,一则不一定有这个魄力和底气,二则有能力的握着兵权的,又太耀眼,比如老侯爷,比如镇国公府,比如任城王。势必已被对方盯上。发生正面冲突,局势就会变得十分不利。有谁敢不顾皇帝的安危,轻易动手呢?到时候,有优势也变得被动。其实如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避暑山庄的真实情况,还以为皇帝在逍遥快活,太子监国,一切照常。太子和他只是事先有提防,强占了时间上的先机,等到宋王真得挟天子图龙椅------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还真是难说。
根本不能打仗,奇兵轻袭化掉这个阴谋,才是王道。他已有了完整的计划,怎么能够随便更改。
太子看看言景行,又看看暖香,忽然开口,认真的道:“表哥,府库里有个天蚕宝甲。你还记得吗?当初陛下还在跟北胡作战的时候穿过的。乃是百名能工巧匠精心编造而成,质地轻软,却能防刀枪。一般的箭矢也挡得。我送你穿吧。毕竟我留守京城,要比你出这趟差事安全的多。”
言景行并不推辞,他跟这个人也从来不讲客套话。只点头道谢,让他多多小心。
暖香不依不饶的问:“箭矢挡得,那□□呢?就是那种机簧强弩?”
在未来君主面前说这样的话,可是相当失礼。所幸太子并不介意,言景行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老天爷要收人命,便是喝口水都能呛着。我们只能尽人事。你且放心,我还答应了跟你生一堆孩子呢。在家等我。啊”言景行垂首亲她额头,又亲她微微湿润的眼睛。他哪里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反而让暖香更加提心吊胆了。
太子看看她,又看看言景行,忽然觉得暖香一开始对自己排斥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伴君如伴虎这个成语,有着世界上最危险的内涵。因为你要提防的不仅仅是老虎,还有那谋算着老虎毛皮的坏人。一语不发,默然离开,让他们夫妻两个交心,杨继业愈发感受到了肩头的重量,不晓得有多少个这样的家庭,被他有意无意的牵连在一起。
情知阻拦不住,暖香又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那片刚回上京时他送自己的玉佩“风柔日暖,香远益清。”那白细温润的羊脂白玉,如同一片月光落在她白生生的掌心。“景哥哥”暖香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也知道再闹下去你会讲这世上有些事,哪怕情知会死也要做的,更何况有着蛮大的胜算。奈何我本是个有魄力有决断的人,却偏偏对上你就开始束手束脚。我连百分之一的风险都不愿意让你冒,哪怕那百分之一的风险能换来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荣华富贵。”
“景哥哥,”暖香微微哽咽,缓了口气:“这是我前几日去云龙寺烧香。求佛祖保佑我们的孩子。也为着你,请那鼎鼎有名的,最灵验的大师赐一块平安符。但大师当场看到了我这块玉,他说这玉原本就采自普陀福地,还是玉种的时候就承受无上福泽,后来制成玉佩,刻上福语,在落入我手之前,就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暖香有点幸福又有点感动:“原来在那个时候,景哥哥就不仅仅是送了片玉锁首饰给我,而是要送平安给我。我又请那大师重新祝祷,蒙受恩泽,现在送给你吧。你一定要好好带着。”
言景行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暖香本有一双杏核眼,给人甜美纯真的感觉,但因为那细而黑的眉毛,和成长中渐渐上挑的眼型,所以染上了妩媚的味道,眼波流转间,说不完的风情。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从那眼神里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子深深的爱着他,仿佛爱了好多年,还要一辈子爱下去。
我若是辜负了她,就简直愧对上苍。言景行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对命运之神眷顾的滋味。他低下头吻上那双眼睛。“暖暖,不要怕。”
他把那玉贴身收了,紧紧抱住她。他最常用这句话劝慰她,安抚她,便是因为不明原因,但却敏感的意识到暖香心里不畅快,她在怕,只是不知道到底怕什么。而现在,他终于弄清楚,她最怕的,一直都是失去他。
有如花美眷如此殷殷热爱,他言景行何其荣幸。
第116章
“一,二,三,四------”暖香把手里的花签放下,问双成:“侯爷怎么还不回来。”
“今天您第三次问了。”双成安慰道:“夫人不要过于焦急了。哪怕快马赶到避暑山庄也得半个月呢。”
暖香轻轻吸气,拿了牙筷,化担忧为食欲去挑面前的蒸鱼。老夫人着人送来的,清蒸鲈鱼,还有放了茨实和枣仁的定心糕。她摸摸肚子,现在孩子已经有点长大了,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暖香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偏偏在这种时候麻烦多。
闲居无聊,偶尔许华盈回来陪她聊天。带着一车八卦过来,又带着一车八卦离去。“忠勇伯府最近不大太平。”她尖而细的白指头捧着天青色越州莲花瓷:“你听说了吗?高家少奶奶,也就是你那堂妹回到家里大闹一场,洪彩云少奶奶岂是软弱可欺的?俩人砸了个稀巴烂。忠勇伯夫人当场气得晕过去了,听说脸色乌青,嘴唇发紫。医生说是心血不调。心疾,这种病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
暖香不动声色饮茶,心道她平常老是装心口疼,哪里知道装着装着就成真了呢?
“奇怪,一个出了嫁的小姑,一个坐镇家里的嫂子,这两人多大仇怨,需要赶回家里,吵这一场?”
许华盈拈了手帕优雅的拭净嘴角,笑道:“原本家丑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偏偏遇到了破罐子破摔愈发放纵自我的宋王妃,还有一个向来不顾及他人感受的洪彩云。”她脑海里浮现出宋王妃如今的模样,嗤得一声笑出来,随手取了朱砂在白纸上画给暖香看,先是一张瘦瘦的脸,再然后涂上了红红唇,红红的脸颊,想了一想,又点出十个红红的指甲印:“就这样。仿佛要把以前没有装扮的遗憾全部弥补回来,现在闲居家里也动辄大装,更不用说出门了。愈是徐娘半老,愈是偏爱风流。她倒该给肃王妃好好学学。你可能不知,肃王妃举办了个赏花宴,请了一大票人过去。”
这件事暖香倒是有耳闻。
肃王妃请了满朝文武,不少达官贵人的亲眷,入府赏花,因为她王府荷花池里开出了并蒂金莲。肃王府至今荣宠不衰,可是有不少人给她捧场子。一般情况下,这种事情,请请诰命夫人,小姐姑娘就成了。偏偏她说那池中竟然出现了七彩佛光,要摆福寿宴,请了不少老太太小孩子。”
随后,许华盈刚刚回到太子府,当天夜里,便有御林军,黑衣卫肃清街道,还发生了放火夺人之事。暖香俏脸发白,还勉强维持淡定,张氏这人最可笑,竟然一头躲进了柜子里。老夫人倒是永远一副镇得住场子的冷静脸,命令府中丫鬟婆子都安静下来,又将蓄意造成恐慌的当场打死。随后召老侯爷私养的府兵过来,加强巡逻防卫,尤其注意厨房和圈舍。那些人或是无家可归的老军,或是受伤残疾的兵将,老侯爷向来对这些人重情重义,待到事发,他还在郊区山上请和尚看风水,而这些人已只发组织了起来。
暖香挺着肚子被糖儿扶着,原本心里还有点发慌,后来也渐渐平静下来。回屋里照常歇了,还喝了老夫人送来的一盅人参茶。
她轻轻唏嘘,心道好险好险。肃王府这是终于行动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宁远侯府竟然也收到了请帖,肃王妃亲自写的,暖香本就避之不及,哪里应酬她去?便借口有孕懒怠出门推辞了,老夫人更是从来不往人群中走。这才免遭了暗算。肃王妃怎么想的?言景行不由觉得好笑,你知道我谨慎,所以特意摆出这“光明正大”的样子,来消除我的疑心?
而那帮人,昨天去了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暖香随即明悟:肃王在配合宋王。他扣押了那帮大臣的亲眷,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若只是妻女也道罢了,那里头还有老娘儿孙。看来宋王要行动了-------决胜就在这旦夕间。
避暑山庄,皇帝陛下原本还在听宁和郡主抚琴,九霄环佩,松风过耳,实在美哉妙哉,让人恨不得升仙去了。皇帝歪倒在罗汉床上,从美人头上拔了玉搔头来,轻轻敲着拍子。有了太子,便有这一件好处,以训导锻炼的名义,把事情教给他去,自己倒落得尊贵无比,自由自在。
结果听着听着就出了岔子,外面忽然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皇帝还颇为自得的勾了勾嘴唇:哎,小皇后吃醋了。真是的,堂妹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他悠悠哉晃了晃杯子,,示意身边伺候的人给自己斟酒,自从晕迷复苏之后,他就不喝烈性的高粱酒,而开始享用淡淡的黄酒或者甘甜的米酒。却不料摇了一摇,对方竟然没有反应,皇帝不满的睁开了眼,却发现身边伺候的太监根本不是平日用的那一个。“你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皇后是怎么调丨教人手的?”
然而,那个太监依旧一动不动,皇帝冷哼一声,一把将杯子砸在了脚下,气愤得挥袖,却有另一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他衣冠翩然,眉目俊秀,神态却偏阴鸷,这是?安王?老三!皇帝毕竟不傻,他迅速起身,往外头一望,随即明悟,沉下了脸色:“老三,你这是要疯啊。”
安王仰面大笑,笑得无比凄惨又心痛,笑得原本高贵大方的宁和郡主花容失色,抱着琴就要离开,却被门口的侍卫毫不留情的挡驾,一伸手推了回来,她踉跄一步,踩到了裙子,踩点摔在地上。
皇帝看得一阵心痛,不是心痛宁和郡主而是心痛自己。枉费朕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不想着救驾,而是自己先逃跑?安王爷注意到了,他一步抢过去,拽住了宁和郡主的衣袖,将她猛地拉了过来,看着那张白生生的脸庞,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睛,隐晦一笑,俯身就亲上了那张微微颤抖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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