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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子期早在鹊儿提出那番请求时就蹙起眉头,猛地站起身来,瞥见林行川望来的眼神,他又在片刻沉默过后,缓缓坐了回去,发出不大不小的沉闷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行川知他此刻心思,不免微微叹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右手握着的折扇“唰”地收拢,骨柄轻叩着左扶手上,笃,笃,两声沉闷的轻响像敲在人心上。
他面上瞧着平静无波,眼底却深不见底,让洛子期与鹊儿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下一秒,他们就明白了。
“你早已攒够了清清白白的五两银子,为何不自己离开?”
鹊儿浑身一僵,像被冰水淋透,从头凉到脚底,喉间微哽,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深深埋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努力挤出来一些声音:“鹊儿……我……”
青楼女子讲什么真心,大抵最不可信,可鹊儿姑娘偏偏生出了这般真心。
距离上次相别,将近一载,她等着那句“帮你赎身”,等到今天。
她明知道林行川清清楚楚地拒绝过自己心意,明知道帮她赎身不过是林行川对好友的一片真心善意,她明知道的,明知道的。
她支支吾吾半晌,清楚地明白了林行川话中的意思。
他此番来天丝阁,根本不是为了带她走,不过是恰好有事过来,想起这里还有个熟人罢了。
那些日夜的等待,那些小心翼翼的幻想,原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泡影。
洛子期在一旁琢磨片刻,也品出了其中滋味,心头顿时窜起一股滔天醋意,撇了撇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林行川淡淡扫过来的一眼按住了。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安抚,他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行川站起身,蹲到鹊儿面前,用折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光影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我知鹊儿姑娘身不由己,在此处的日子甚是艰难。”他的声音放轻了些,看着面前的鹊儿,眼神意味深长,“但既然攒够了那五两银子,小鹊儿也该懂得自己飞了。”
折扇从她下巴移开,林行川转身走到洛子期面前,看向面色不佳的洛子期,柔软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算作安抚,随后俯身牵过他的手,将人拉起来。
洛子期向来不会放过与林行川接触的机会,见林行川这次竟然主动牵起了自己的手,自然不会再去因为一些不可能的事情而生什么闷气,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
若是让旁人见了,只会觉得他实在好哄得很──但洛子期就是这般好哄得很,只要林行川有一点偏向他的表现,他都会被哄好。
林行川见人哄好了,这才侧头看向仍怔在原地的鹊儿,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带路吧。”
鹊儿望着他与那位不相识的少年交握的手,那亲昵姿态自然得像是曾经远远瞥见过的林渊与他的妻子。
一时恍然间,她顿时明了,心头最后那点希冀也碎了,一阵森*晚*整*理难以言喻的难过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林行川不喜欢自己,可也没想过林行川竟也喜欢男人。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甘心,但转念又想,有什么不甘心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原本就清楚的,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沉默到最后,她像是终于释怀了,只小声嘟囔一句,柔婉的嗓音微哑:“林公子,我等了你许久。”
林行川背对着她,似乎叹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你知道的,我们是朋友。”
一句话,将一切一厢情愿都尘埃落定。
鹊儿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湿意掩藏,沉默片刻后,才放下怀中抱着的琵琶,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弦。
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往日那低眉顺眼的模样。
她快步走到前面,轻轻推开雕花木门,往外悄悄张望几息,见无人在意此处,这才回过头去,朝他们低声说道:“公子随我来吧。”
她的语气听上去平静无波,好似方才之事全然未曾发生过,这是此事翻篇的意思。
林行川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下意识捏紧了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洛子期的手。
鹊儿在前头引路,往郑先生的厢房走去。
洛子期反手攥紧林行川的手,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我们不是要找汤镖头和关伯吗?怎么反倒来寻郑先生和玲珑了?”
林行川语气十分随意,如同正在与他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猜关伯和郑先生有关系,反正眼下也找不着人,不如赌一把。”
那可真是太随意了,以至于洛子期听得一时心神恍惚。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确实像是林行川会做的事情。
只是做决定从来不与他商量这一点,洛子期深深以为,此事过后,还要与师叔细谈一番。
至于所谓曾经的“红颜知己”,洛子期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令他心中的不高兴散去大半。
虽然还未散尽,却又觉得实在犯不着,毕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鹊儿姑娘这番一厢情愿,本就够可怜了──若是他喜欢师叔,结果发现师叔竟喜欢姑娘,想必自己只会比鹊儿更伤心。
走到一处楼梯口,鹊儿思索片刻,飞快地扫了眼四周,确认无人后,转身带他们绕到后院。
那尽头看着像是一道木质楼梯,藏在一片繁盛的花丛里,像无数繁茂花枝攀附在墙面上。
楼梯往上,隐约有丝竹声从窗口飘下来,缠缠绵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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