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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明得知消息的时候太晚,到达小重山时,已是祭典当日的午后。
那日的天气不好,下了大雨。
百年一次的祭典,这样要紧的事,但凡是在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不会错过。除了各门各派的掌门、族老,还有来往送迎之人,来长见识的年轻子弟,小重山的山门大开,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越靠近祭典举办的地方,看守监管的人越多。谢长明十分草率地敲晕了一个落单的人,拿到他的请帖,混入内院。来往之人很多,谢长明挤在人群中,这里看不到祭典的台子,身份不够,所谓的天神诏谕,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此时祭典已经开始。
谢长明准备进去。
周围几个年轻人出自同门,估计是在等门派中的长辈,闲得无聊,凑在一起说话。
一人抱怨道:“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是个雨天,又麻烦,说起来也不太吉利。”
另一人说:“谁说不是,怎么没算好天气,还是那位殿下第一次主持,兆头不好。”
谢长明是不信这些的,但想想也是,觉得小重山的人对待盛流玉不够仔细郑重,所以才做不到尽善尽美,让人有置喙的余地。
又有一人道:“那位殿下,小长明鸟,听闻他之前在麓林书院读书,我们已经读完了,否则也能见上一面。”
“说是读书,实则是为了让天神看到世间按照之前的诏谕,已做出了很多功绩。这关乎到飞升。谁不想飞升?”
一人笑了声:“唔,这倒是。听师父说,小长明鸟出生之际,曾有万道霞光,小重山的太阳三天三夜都不曾落山,是天神赐下的福祉,之前都没有过,想必是有些特别之处。”
另一人叹了口气:“那可是长明鸟,本就是神鸟,又如此不凡,真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一人急声道:“出事了!”
谢长明本从他们身旁经过,脚步一顿,偏头看过去。
那些模糊的揣测,嬉笑的言谈声戛然而止。
那人愣了一会:“天神诏谕,盛流玉乃万恶之恶,人间千年祸患之源。”
周围一片死寂,除了雨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长明怔了怔,费了一些工夫才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与那些旧事有关的记忆一时涌了上来,错杂纷乱,令人难以分辨。
万恶之恶,是天道所言的人间极恶,会令修仙之人不得飞升,令饿鬼频繁暴乱,众生难安,天下难平。也是谢长明前两世投身深渊的缘由。
……也是天道对谢长明的批语,谢长明因此两次投身深渊,平息饿鬼之患。
他死过两次了,这是第三世。
谢长明的头就像是突然被沉重敲击了一下,头晕目眩,难得会有这样的失神,连意识都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反应,但一时竟难以行动。
天神诏谕里的是谢长明,该被天下人追杀的人是谢长明,运气不好,以身相殉的是谢长明。
不是盛流玉,也不能是盛流玉。
冷雨浇在谢长明的眼睛里,久违的疼痛将他唤醒,谢长明终于回过神。
祭典在银厄殿中举办,周围的群山环抱,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湖泊,祭台便设在湖泊之上,以不死木搭成九十九层台阶,长明鸟会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到祭台,恳求天神赐福。
今日本来一切顺利。
湖泊是无桥的,盛流玉从水面上走过去,未沾湿一点衣裾,他轻易通过了天神阻止外人进入的阵法,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让所有人放心的。
没有任何的差错,神谕也一如既往地降临。
直至盛流玉打开神谕,那些字缓缓映在湖泊之上,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没人能预料到。
谢长明进去时,里面已经很混乱了,甚至没人注意到他。
这样的惊变。
离湖泊最近的是小重山的长老,他们似乎准备去祭台,却被阵法拦住了,而其余身处外围的人,已不敢再相信小重山,他们要亲自捉拿盛流玉。
谢长明穿过人群,抬头看去。
盛流玉站在祭台上,他穿了一身繁复的锦衣,重重叠叠的,一时看不出有几层,在绣着金线、缀满宝石的裙裾间,隐约能看到白而细的脚踝。湖泊是洁净的水,不能沾染世间的尘土,盛流玉没有着履。
他也被这场大雨淋透了,衣服浸满了水,沉重至极,看起来却依旧矜贵端重,高不可攀。
他半垂着眼,那么悲悯似的看着这众生百态。
什么都无法动摇他。
直到谢长明撕开阵法,走到他面前。
谢长明叫他的名字:“盛流玉。”
谢长明的声音很轻,却很冷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问:“你在做什么?”
盛流玉的身体一震,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不敢面对。他慢慢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人,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滚落,像大滴大滴的眼泪。但盛流玉没有哭,他的脸色惨白,近乎透明,金色的眼瞳里是难以置信。
他就那么看着谢长明,像是经历了千刀万剐,所以痛到极致,连嗓子都是哑的:“你怎么会来?”
谢长明就没办法了,冷峻的神色变得缓和,他想靠近一些,哄着盛流玉:“别怕。”无论有什么事,自己都能为他做到,前提是盛流玉要告诉他。不说也可以,但不能这样让他毫无准备。
“没办法了。”盛流玉抬眸看着他,有什么转瞬即逝,就像对待之前的每一个人那样,他不再对谢长明展露痛苦和脆弱,只是告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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