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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踱到陆悯面前,目光柔软地在他脸上盘旋,“跃鳞我儿,你我父子暌违多年,再见时,不想是这样境况。”
&esp;&esp;陆悯却半点没有显出惊讶,他看着眼前人,面无表情地说:“我惦念了阿翁多年,每每因找不见你的尸首心如刀绞,没想到阿翁还活着,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我。”
&esp;&esp;他这样的反应,反而令陆悬舟有些意外,“看样子,你似乎已经知道为父还活着。”
&esp;&esp;陆悯哂笑了下,“我抓住了魇师,那老头经不住打,三下两下,什么都说了。”
&esp;&esp;陆悬舟“啊”了声,懊恼道:“这老东西油滑得很,事后我想杀他,他却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我接连追查了十来年,也不曾探出他的下落,没想到他落入了你手里,真是时也运也。”
&esp;&esp;一旁的识迷厘清了,陆悯那日说从魇师那里听来很多秘辛,其中就包括他父亲假死的真相。
&esp;&esp;她忍不住追问:“战死沙场,不是圣元帝颁旨昭告天下的吗?”
&esp;&esp;陆悬舟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炫耀,曼声道:“所以一人天下就是好,只要令一人深信不疑,那么天下人不信也得信。跃鳞已经从魇师嘴里盘问出经过了,他没有告诉你么?那老头的一支安魂香,就能编造出他想让你看到的一切。我只要买通燕君身边的近侍,让魇师有机会点燃香,现实与梦境真真假假,肉眼凡胎哪里弄得清。边关的死讯一到,君王就深信不疑,朝廷嘉奖的圣旨一颁布,我殉国的事实便坐实了。陆家受燕君忌惮已久,不用这招金蝉脱壳,我早晚也会死于燕君之手。倒不如当机立断,保住陆氏全族,也保住了跃鳞在朝中的地位。”
&esp;&esp;“可你却给他下毒。”识迷质问,“我包袱上的那张字条,也是你派人放的吧?”
&esp;&esp;这个事实,光是说出来就很残酷。她想起陆悯前阵子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想必就是因为发现了内情。
&esp;&esp;陆悬舟或许也有几分愧怍,略沉默了片刻才颔首,“我想赌一赌。”边说边望向陆悯,目光里满带癫狂,“果然没赌错。吾家麒麟儿,十二岁入仕,二十三岁位列三公,如今胆子越发大,还窃了国……为父想做的事,你都替为父做完了,不枉我费尽心血,教导你八年。”
&esp;&esp;陆悯惨然望着他,悲戚地问为什么,“阿翁,我是你亲生的儿子,你不顾念父子之情吗,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esp;&esp;陆悬舟道:“我并未想置你于死地,只是给你限定时间,设法找到偃师而已。”
&esp;&esp;先给他下毒,再引偃师替他制作肉身。识迷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位父亲,要如此大动干戈地设计自己的儿子。
&esp;&esp;而顾镜观早已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冷笑一声道:“置他于死地,不是早晚的事吗。反正马上就要露出獠牙,又何必粉饰这一时半刻的太平呢。”
&esp;&esp;陆悯终是失望地闭上了眼,而陆悬舟大约因被戳穿,也不再遮掩了,笑道:“顾先生快人快语,说的很有道理。你们看,我与陆悯父子,可是长得很像?当初我遇袭,被他母亲所救,是她母亲动用巫邪之术才怀上了他。若问骨肉之
&esp;&esp;椿日
&esp;&esp;情有没有,应该是有的,但不多。当我发现这十二岁的孩子长得与我一模一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出大戏还没唱完,我可以利用他,再一次正大光明地杀回中朝。”
&esp;&esp;顾镜观讥嘲:“看来上天对你不薄,他的成就远超你的想象。”
&esp;&esp;“确实,我隐退时,燕朝还在与靖朝争抢边关的牛羊,断没想到十几年后能统一五国,独揽天下。”他说着,走到陆悯面前,贪婪地打量他,“我儿,这皮囊用得还趁手么?只可惜底下的人无状,我吩咐过不能碰坏了你,他们还是把你弄伤了。”
&esp;&esp;他的心疼,并不因父子亲情,全是对这皮囊的不舍。识迷也终于弄清了他的最终目的,偃人的身体本就是个容器,能放进陆悯的心脏,自然也能放进陆悬舟的。
&esp;&esp;以前她曾听师父讲故事,听到那些无法理解的人和事,她还义愤填膺。结果师父却发笑,告诉她人心如同深井,水清者能看见你的倒影,而干涸者不可探测,井底除了毒虫,便是腐烂发臭的淤泥。
&esp;&esp;她一直觉得师父夸大其词,但当她今日见识了陆悬舟,才相信师父说的确有其事。世上真有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让儿子去完成,完成不了就等死。但万一成功,他便跑来坐享其成。只要换了陆悯的心,青春有了,权势地位也有了,那副躯壳,谁住不是住呢。
&esp;&esp;反正事到如今,无需再伪装了。
&esp;&esp;陆悬舟撕开了陆悯的衣襟,盯着他胸口那道红线审视良久,转头问识迷:“四肢百骸早已滋养透了,若现在换心,多久能行动自如?”
&esp;&esp;识迷说别想了,“我不会造这个孽。”
&esp;&esp;陆悬舟闻言,惊诧地笑起来,“公主莫不是对他生了情吧!你可别忘了,虞朝是他率军击溃的,那二十万将士也是他下令坑杀的。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你居然舍不得他?”
&esp;&esp;识迷看了陆悯一眼,他偏过头,目光哀戚,似乎有千言万语,都已说不出来了。
&esp;&esp;这东西是不是在演戏?识迷盯着他,心里咒骂了他一万遍。他先前不是说了吗,他不来,好戏开不了场,分明是有备而来啊。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老子要挖他的心,他还有心思装模作样?还不动起来?
&esp;&esp;他一定留了后手!一定是!所以她也要扛一扛,咬住后槽牙说:“我没给半偃换过心,你非要换也可以,恕不包活。”
&esp;&esp;陆悬舟缓缓点头,忽然“唰”地抽出长刀,抵在了顾镜观脖子上,“这样呢?总能想想办法吧?我在这关岭蛰伏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骗你们师兄妹一齐送上门来。若达不到目的,这番苦心筹谋,岂不是白费了?”
&esp;&esp;识迷顿时火冒三丈,“信是你冒师父之名写的?”
&esp;&esp;陆悬舟不说话,但得意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esp;&esp;这时他手下干将进来了,推开石室的后壁,露出另一间内室,里面长案、刀具,甚至是针线都一应俱全。
&esp;&esp;陆悬舟的刀尖挑了挑,“若公主手艺不佳,就请顾先生亲自操刀,你要是有异动,小师妹的命就不保了。”言罢话风又一转,“当然,若你想为那偃女报仇,罔顾你师妹的性命也可以。所以我奉劝公主还是自己动手,别把小命交到别人的手上,毕竟这世上谁都不可信。”
&esp;&esp;一切进行到这里,似乎是板上钉钉了。识迷眼巴巴地望着陆悯,她相信他不会任人宰割的,岂料他怎么好像认命了?
&esp;&esp;被推搡着送进内室,他还在追问陆悬舟,“我阿母,是不是你杀的?”
&esp;&esp;陆悬舟并不讳言,爽快地应了声是,“我要靠她收编白夷人,所以她算计我,我都忍了。后来白夷归顺,她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要亲自培养你,有她在,只会打乱我的计划。干脆一了百了,你也不必长于妇人之手,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正因如此,你才有今日的成就。”
&esp;&esp;陆悯惨笑,眼里裹着泪,喃喃道:“果真……我在阿翁眼里,从来就算不得是个人啊。”
&esp;&esp;也就是那一瞬,他袖里忽然滑出一柄短剑,出鞘的时候只有一拃长,转眼便折叠开合,陡成三尺。
&esp;&esp;迅如闪电般的一扫,那个押送他的黑衣人就被削得身首异处。剩下两人见状直扑上来,也是手起刀落,迅速解决了。
&esp;&esp;外面传来嘈杂的奔跑呼号,识迷转头望去,见一闪而过的人影脚上穿着漳绒的鸠头靴,这种便靴踩踏不发声响,是九章府死士的打扮。
&esp;&esp;陆悬舟方才发觉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咬牙道:“好小子,我小看你了。”
&esp;&esp;父子间的拼杀,可说是势均力敌。刀光剑影应接不暇,起先是难分伯仲,后来大约因为体能的悬殊,陆悬舟渐渐落了下乘。加之镇守洞门的护卫被一脚踢进洞内,让他短暂地分了神,陆悯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削断了他握剑的右臂,然后将手里的兵器扔给顾镜观,大有让他为心爱之人报仇雪恨的意思。
&esp;&esp;痛苦的惨叫立时响起,陆悯抓着识迷的手,把她带出了山洞。
&esp;&esp;“师兄把他杀了吗?”识迷回身张望。
&esp;&esp;陆悯笑了笑,“子不能弑父,就请顾先生代劳吧。”
&esp;&esp;这时白鹤梁上来回禀,说崖壁前的石台上,发现好几只桌面大小的木鸢。那些木鸢似乎是上了机簧,不住伸长翼展扑腾,若不压制住,就要往天上冲了。
&esp;&esp;识迷一惊,慌忙高呼:“千万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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