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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为何执着
阿宝哼了一声道:“平日有大哥在,不需我费神罢了,你真当我没有脑子么!”说完不再理他。应生垂头丧气地站在车旁,见吴非抱剑倚在车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想起他说的话,摇了摇头,坐回到车辕上。
待过了酉时,吴非轻声道:“姑娘,今日应该不会来了。”阿宝点点头,皱眉道:“看来他是想长久地躲在这里,大隐隐于市……哼,我偏要把他抓出来!”城门缓缓关闭,又是一日无功而返。
第四日,应生算着时间,卢缙应该这两天就有信到,心中稍稍安定,也不像前几天那般急躁,一早顺顺当当地陪着阿宝来到城门处。
今日进出城的人较往日多了不少,应生心中奇怪,走到路边一个食肆中坐下,点了些吃食,故作随意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出城?我都等了许久了。”小二忙道:“您不知道?听说有北狄奸细混进了城中,守军正挨家挨户搜查,已有数名北狄人被关入了大牢,城门也快要关闭了,不抓到奸细不开,所以有急事的都忙着先去办。”见应生皱眉看着他,又压低声音道:“有人说卢将军准备西进追击贤王余部,怕人通风报信,所以要先肃清城内隐患。”
应生大为惊讶,正欲询问此消息从何而来,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付了钱便回到车边,掀开车帘看着阿宝道:“你……夫人,是你放的假消息?”阿宝平静地点点头道:“多谢你昨日骗我,让我想到了这个法子。”
应生气结,说道:“你这么做打草惊蛇不说,还会引起百姓恐慌。假借公子之名,公子若知道,定会……”阿宝不待他说完便道:“我就是要将他惊出来!大哥若要责罚,我一人承担!”应生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吴非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拍拍他的肩,却未说什么。
晌午刚过,城门处人依旧不少,阿宝突然坐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口中说道:“来了!”话音未落人已冲了出去,吴非与应生连忙跟上。阿宝跑到一人身后,突然“哎哟”一声,向那人撞去,那人不察,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待站稳后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对不住!你没事吧?”
那人抬起头,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余光扫过她身后两名男子,摇摇头,也不出城了,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她在身后道:“上次打碎你的花瓶还未赔偿呢!”他微微侧头道:“不必!”便见她冷笑着用北狄语叫了一声“贤王”,他勃然色变,回过身阴冷地看着她。
阿宝迎上他的目光,继续用北狄语道:“我劝你束手就擒,免得刀兵相向。”贤王冷冷一笑道:“大越无人了吗?竟让一个女子来拿我!”口中呼啸一声,数十道人影自人群中窜出,向阿宝攻来。应生吴非一左一右护卫在阿宝身旁,暗处的亲兵也冲了上来,与贤王的护卫战在一处,一时杀声大作。
城门守兵见状,早已关闭了城门,贤王看着阿宝,用北狄语高声喝道:“抓住这个女人!”立刻有人向阿宝冲了过来,吴非紧紧拉着阿宝的手,回身挡住一人的剑,便要往马车方向退去,阿宝叫道:“先去抓他!”
吴非却没有听她的话,阿宝急忙向丈外与人战到一处的应生叫道:“应生,快去捉住他!”应生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去捉贤王。阿宝紧锁眉头,好容易将此人逼了出来,难道要功亏一溃不成。
不待她细想,一道寒光劈向二人交握的手,吴非忙松开将阿宝推向一旁,举剑格挡。贤王见阿宝落单,也不招呼护卫,径直向她扑去,口中叫道:“今日就让你送我出城!”阿宝转身向后跑去,贤王紧追不放。
二人跑到城下,城门守卫认得阿宝,忙上前相救,奈何本领低微,被贤王斩杀。阿宝趁乱摸到一把钢刀,向贤王砍去。她曾得谢遥卢缙教导,会些拳脚,却全无内力,如何能与久经沙场的贤王对战,倾刻间便被贤王砍伤臂膀败下阵来。
贤王将刀架在她颈间,大喝一声:“住手!”吴非见状便要扑过去,贤王手上用力,阿宝颈间的衣裳瞬时被血染红。吴非双目圆睁,猛然止住脚步,站在一丈外盯着二人。
贤王喝道:“开城门!”应生忙跑上前欲将门打开,阿宝却大叫道:“不许开!”对着吴非道:“拿下贤王!”吴非紧紧盯着她,忽然双膝跪下。阿宝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流下泪来,吴非瞳孔一缩,却并未起身。
应生见此情形,手忙脚乱地去开城门。贤王招呼护卫近身,亲自押着阿宝慢慢退到城门边,城门大开,他低喝一声:“走!”忽听身后有风声,暗道不好,举刀便要砍向阿宝,背心却传来一阵剧痛,带着阿宝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贤王一众侍卫尚未看清出了何事,便与应生等人交上了手,远处孙宽已带兵赶来。吴非冲到阿宝身边,欲将她抱起,只觉手臂一麻,阿宝已被一人抢先抱在了怀中。吴非向上看去,卢缙面色铁青,一手搂着阿宝,一手持剑指着仍旧倒在地上的贤王。
阿宝失血过多,又重重摔了一下,神智已有些恍惚,却仍紧紧抓住卢缙握剑的手臂,颤声道:“不要杀他……”卢缙目光闪动,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收回剑对吴非道:“绑了!”撕下衣摆将阿宝颈间伤口捂住,抱着她纵身向城中跃去。
待孙宽将贤王及其侍卫全部擒拿,押往大牢时,卢缙已带着阿宝在医馆处理好伤口,回到了家中。阿宝一路上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卢缙仍旧青着脸,话也不同她多说。
进了房,卢缙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出去了。阿宝知他心中有气,苦笑一声,只觉一阵阵晕眩,无力地靠在床头。半晌,卢缙提了一桶热水进来,见阿宝闭着眼半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衣裳上血迹斑斑,原本熊熊的怒火便被疼惜替代了大半。转念想到她今次这般大胆,若不受些教训,如何了得,又硬下心肠,仍是板着脸,轻轻地脱去她的衣裳,用热水为她擦拭。阿宝微微睁开眼,轻轻唤了一声:“大哥……”卢缙却并不看她。
阿宝叹了口气,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摆,□□道:“大哥,我好痛……”卢缙手一顿,终于抬眼看了看她,仍是没有说话,手上却更加轻柔,阿宝只觉心中一酸,眼泪便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卢缙沉声道:“现在知道哭了!”
阿宝抿着嘴低声啜泣,卢缙皱眉看着她道:“为何非要抓贤王?”阿宝道:“他是害死二哥的原凶!”卢缙道:“那后来明知他不会即走,为何不等我回来,贸然行事?”阿宝抬起头看着他,卢缙道:“适才应生都告诉我了。”阿宝忙道:“你别罚他们,是我逼他们的!”
卢缙哼了一声,将手巾扔回桶中,从柜子里拿出干净衣服,替阿宝换上,口中说道:“劝阻不力,又未尽到护卫之责,致主母受伤,岂能不罚!”阿宝张了张嘴,知他在正气头上,多说无益,只得忍住。
卢缙替她换好衣服,扶她靠好,坐在床边道:“你若想捉他,我有的是办法,你却用了最笨的一种,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你为何不等我回来?”阿宝低头不语,卢缙冷冷地道:“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等我回来?”阿宝呼吸急促起来,头愈发地晕。卢缙却不愿就此放过她,又道:“因为你知道,我回来便会阻止你行事!”阿宝闭上眼,卢缙看着她道:“你怕我不让你捉他,你心里清楚,如今这形势,我定会留着贤王牵制那乎云。你那样执着于此事,并不仅仅是为了替二哥报仇!”
阿宝放声大哭,她心中确实还有一个想法,却不能明说。自从知道那人可能是贤王后,她便着了魔似的想捉住他,父亲被诬陷的罪名就是与此人私通谋逆,背负一世骂名,若是能将他擒住,是否就能洗刷父亲的污名,还他一个清白?
卢缙看着她哭了半晌,这才长叹一声道:“傻阿宝,岳父是为谁顶替罪名,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个清白你要向谁去讨?难道要让贤王与他在金殿上对质不成?”阿宝猛烈咳嗽几声,说道:“我好恨!为什么他至今还高高坐在金殿上,爹爹却要背负骂名,蒙冤九泉!我……我就要让他也尝尝身败名裂、万人唾弃的滋味!”
卢缙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狠厉的表情,愣在那里。自与阿宝重逢以来,她从未提过此事,卢缙甚至以为她已渐渐淡忘,原来竟是深深埋在了心里。
他在营中接到应生的报信,心中便觉不安,等不及与大军同行,将军务交给秦文,带着几名亲兵先行往回赶。路上又遇到应生派来送信的人,得知阿宝执意要活捉贤王,稍稍一想,便已猜到她的心思,顿时心急如焚,抛下随从,昼夜兼程,片刻也不敢耽搁。幸得小红神骏,今日午后便到了朔方城下。远远只见城门紧闭,杀声不断,心中暗道不好,正要借力跃上城墙,便见应生打开了城门,阿宝已被贤王擒住。他强按住狂跳的心,潜伏在暗处,直到贤王退到城门处,才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将他击倒,救出阿宝。如今想起,仍能感受到见到阿宝浑身鲜血时的恐惧与惊慌。
作者有话要说:小卢已经气得半死了
☆、七十四、为她承担
他看着阿宝沉默许久,慢慢握着她的手道:“你若想报仇,只有一个办法。”阿宝止住哭,听他低声道:“反!”阿宝震惊地看着他,他淡淡地说道:“通过贤王之口揭露当年之事,还岳父清白,再联合谢家,指证他私通北狄、谋害先帝篡位,然后在皇族中另选一人拥戴为帝。”
阿宝不敢置信,问道:“会这般简单顺利?”卢缙摇头道:“自然不会!他登基多年,根基已稳,岂会束手待毙,免不了一场恶战。好在我手上有兵,谢家应也会相助。”阿宝盯着他猛看,他亦回看她道:“只是这样,岳父才是真正的枉死!”
阿宝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紧张,颈上的伤口竟又绽开,鲜红的血从绷带渗透出来,染红了才换的衣裳。卢缙忍住心痛,一字一句地说道:“岳父当年怕此事败露,那人孤注一掷,致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才宁愿一死也要将此事承担下来。他的死,换来这些年的国泰民安。如今我们只要让贤王说出当年之事,必然天下哗然,再在朝中发难,指出先帝之死的疑点,他便不是篡位也是篡位!到那时,朝堂乱了,人心散了,他若肯就范也就罢了,他若不肯,我便起兵,若顺利,三年五载即可攻进雒阳。战火一起,各大门阀世家或勤王、或助我、亦或自立为王。那乎云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必会挥军南下,夺山口,占朔方五原,马踏中原,人间便是那火海。”
阿宝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卢缙平静地道:“这些是岳父愿意看到的吗?”阿宝喃喃道:“我只想为爹爹伸冤……我只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他……他不是卖国奸侫……他是好人……”猛然抓住卢缙的衣襟颤抖着说道:“难道……难道我永远不能……我……”卢缙闭了闭眼,不忍看她凄楚绝望的神情,将她紧紧抱住,悄悄按住她颈间的伤口,柔声道:“你好好地活着,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半晌未见阿宝动静,侧头看去,她已双目紧闭,昏了过去。卢缙心头剧痛,轻轻将她放倒,唤来应生,令他速去请大夫,又将她衣服换了,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大夫片刻便到,把脉过后只说是失血过多,心情激动所致。卢缙谢过,应生领着大夫出去抓药。
他便这样守着阿宝坐到了天黑,直到应生来报孙宽求见,才起身去了前厅。孙宽见到他连忙行礼问道:“夫人伤势如何?”卢缙只道无碍,孙宽又道:“已查问清楚,那人确实是北狄贤王,夫人真乃女中豪杰!”见卢缙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猛然想起阿宝曾来找他相助一事,若当时果断一些,多派些人手给阿宝,也许她就不会受伤,不由觉得卢缙这一眼饱含了深意,心中一时惴惴不安。
好在卢缙并未责难,只吩咐他将贤王关押好,勿使其逃脱。孙宽问道:“此事要不要禀告皇上?”卢缙淡淡地说道:“只怕他已经知道了。”
孙宽听他语气不善,不敢随意接话,卢缙沉默了片刻道:“如实禀报!”挥手让他回去。孙宽走到门口又道:“将军,那个贤王要见您。”
卢缙回到房中,阿宝仍未清醒,应生端着药站在一旁,见到他放下药碗,扑通跪在地上,卢缙看看他道:“去领二十杖。”应生站起来便往外走,卢缙又道:“告诉吴非,我不是他的主人,不便责罚他,待夫人痊愈,让他自行请罪。”说罢回过身拿起药,令侍女将阿宝扶起,轻轻向她嘴边喂去。昏迷中的阿宝毫无意识,药汁顺着嘴角滑下。卢缙停下手,让侍女出去,这才含了药以嘴渡过去,苦涩的药汁盈满唇舌,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重逢后,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继而又谋划驱逐北狄一事,从未想过阿宝经历了那么多事,怎会还如从前一样。袁继宗之死能让她生出求死之意,岂会轻易平复。是他大意了,若是稍稍关心她的心情,加以开解,又怎能有今日之事。
阿宝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颈间与手臂上的疼痛令她□□出声,缓缓睁开眼,便见卢缙坐在床边,温柔地望着她。阿宝怔忡了片刻,忆起昨日的事,又痛苦地闭上眼睛。卢缙伸出手在她头上抚摸,似温柔又似饱含力道,令她十分熨帖,耳边听他说道:“若是难受,便哭出来。”
阿宝微微摇头,轻声道:“对不起!”卢缙顿了一顿,说道:“为何道歉?”阿宝睁开眼看着他道:“坏了你的事……”卢缙笑了笑道:“事在人为,没了贤王便没了,总还会有其他办法。”阿宝道:“能悄悄放了他吗?”卢缙摇头道:“不能!贤王在世一日,他便不安一日,昨日动静这么大,恐怕密报如今已在路上了。”
阿宝默了默,卢缙道:“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旨意,贤王应该是活不成了。”阿宝流下两行清泪,轻声道:“我……我那时一心只想……我……”卢缙侧卧在她身旁,亲亲她的脸道:“我知道,不怪你。是我不好,不能帮你报仇。”
阿宝摇摇头,靠在他胸口,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许久卢缙道:“你好好歇着,我到府衙去一趟。”阿宝知道昨日一闹,他必然有许多事情要善后,忙点点头,卢缙在她额上亲了一下,看了看她,又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片刻后放开,起身离去。
府衙大牢内,贤王已被镣铐牢牢锁住,盘膝坐在阴冷的地上,听见脚步声,稍稍抬头,便看见了青色的衣摆。他扯了扯嘴角道:“久违了,卢将军。”卢缙面色平静地站在栅栏外,贤王看着他笑道:“我猜那个女人就是尊夫人吧,袁继宗的女儿,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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