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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班级里的生态逐渐稳固。谢怀蝶和许知夏这对最后一排靠窗的同桌,成了三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一种沉默而紧绷的共存。
谢怀蝶依旧是那个浑浑噩噩、满身戾气的校霸形象。上课睡觉,顶撞老师,对除了女生以外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他桌肚里的彩色纸蝴蝶越来越多,偶尔会有几只在课间被他随手扔出窗外,色彩斑斓地打着旋儿坠落,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
许知夏也依旧是那个闷声不响的学神。听课,做题,看那些让人望而生畏的厚书,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体育场上也毫不逊色。他与谢怀蝶之间依旧零交流,但那种无形的、仿佛精密仪器在观察不稳定变量的氛围,始终萦绕在两人之间。
运动会临近,班级里的气氛活跃了不少。祁余作为体育委员,上蹿下跳,忙着统计项目、组织训练。
繁若和林言卿则被班主任委以重任,负责运动会期间的宣传稿和后勤保障。
这天下午自习课,祁余又凑到后排,这次手里拿着报名表,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目标明确地对着许知夏:“许哥,三千米没问题吧?要不要这几天下午放学一起去操场练练?我陪你!”
许知夏从一本英文原版书上抬起头,还没说话,旁边的谢怀蝶冷不丁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贯的嘲弄:“练什么?跑个步还要陪?”
祁余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呃,这个……互相督促,互相督促嘛……”
许知夏看了谢怀蝶一眼,谢怀蝶正侧着头,眼神挑衅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不用。”许知夏收回目光,对祁余说,“我自己可以。”
“哦,好,好吧。”祁余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谢怀蝶嗤笑一声,觉得无趣,又趴了回去。他闭上眼,却睡不着。耳朵里能听到旁边许知夏极轻的翻书声,还有前排繁若和林言卿压低声音讨论宣传稿内容的细碎话音。
“林言卿,这句‘青春飞扬’是不是太俗了?”
“有点。可以试试‘汗水铸就荣耀’?”
“嗯……还是有点普通。再想想……”
这些声音,连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哨声和呼喊声,构成了一种他既排斥又无法完全隔绝的“正常”校园生活的背景音。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旁边的许知夏站起身,离开了座位。大概是去上厕所或者打水。
谢怀蝶依旧趴着,没动。
没过几分钟,他听到前排传来一声低呼,是繁若的声音:“哎哟!”
接着是林言卿关切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繁若吸着气,“不小心把水杯碰洒了,资料湿了一点……”
谢怀蝶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往前瞥了一眼。只见繁若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擦拭着几张打印纸,林言卿也在帮忙。水渍洇湿了纸面,字迹有些模糊。
“啧。”谢怀蝶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又准备闭上眼。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许知夏的桌面。那人刚才看得入神的那本英文原版书还摊开着,旁边放着他的笔袋和一叠整齐的稿纸。而在那叠稿纸最上面,压着一本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
谢怀蝶的眼神顿住了。
那笔记本的封面一角,用简单的黑色线条,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线条简洁,却极富力道,带着一种冷峻的美感,与许知夏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蝴蝶?
许知夏?
谢怀蝶的呼吸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他盯着那只线条蝴蝶,脑子里瞬间闪过桌上那只被自己塞进桌肚的白纸蝴蝶,闪过许知夏那句“折纸蝴蝶,需要很静的心”,闪过无数个许知夏沉默侧影的片段。
一种极其荒谬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他。许知夏这个人,比他表现出来的,或者说,比任何人看到的,都要复杂得多。
他迅收回目光,重新趴好,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了几下,一种混杂着好奇、警惕和某种被触及同类气息的微妙感,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许知夏很快回来了,脚步声依旧轻不可闻。他坐下,拿起那本英文书,继续看了起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谢怀蝶短暂的注视,也没有在意自己笔记本封面那个小小的图案是否暴露。
放学后,谢怀蝶没有立刻回宿舍。他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教学楼后面那片没什么人去的小树林。这里是他偶尔会来透口气的地方。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上,从口袋里摸出彩纸,低头折了起来。今天他折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烦躁和那刚刚萌芽的、关于许知夏的混乱思绪,都狠狠地压进纸张的每一个折痕里。
一只翅膀带着尖锐棱角的黑色蝴蝶在他指尖成型。
他捏着这只黑蝴蝶,看了很久,然后猛地抬手,想把它像往常一样扔出去。
但手举到一半,却停住了。
他想起许知夏笔记本封面上那只冷峻的线条蝴蝶,想起那人平静无波的眼神下可能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最终,他没有扔掉这只黑蝴蝶,而是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转身往回走,背影在暮色中依旧挺拔而孤僻,但那双总是盛满戾气和浑噩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又缓慢地重组。
他对许知夏的不爽没有丝毫减少。
但这份不爽,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单纯。它掺进了一丝探究,一丝被另一个复杂灵魂无意间投射出的影子所吸引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注意力。
这场无声的、始于“你打不过我”的对峙,正在滑向一个更加幽深、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而两个同样拧巴、同样将真实自我紧紧包裹的少年,谁也不知道,那层坚硬的外壳,最终会由谁来先打破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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