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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的愤怒在许知夏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若依着他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最终,那越年龄的沉稳和骨子里对规则的敬畏占据了上风。
他做出了一个在盛怒之下堪称明智,却也无比决绝的选择——
报警。
让法律来审判他们,让公权力来介入这桩被隐藏了太久的家庭暴力。这若是放在其他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上,或许早已拳头相向,但许知夏此刻表现出来的,是一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平静。这种平静之下,是已然斩断所有情分、不容转圜的决心。
他当着谢家父母瞬间失血、惊恐万状的脸,拨通了报警电话,语气清晰、冷静地陈述了基本情况。
随后,他带着始终紧紧依偎着他、如同受惊雏鸟般的谢怀蝶,跟随警方前去录口供。在做笔录的过程中,许知夏一直陪在谢怀蝶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用目光给予他无声的支撑。
他尽量引导着,让谢怀蝶将那些被遗忘、又被重新撕开的伤痛,那些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贬低和冷漠,尽可能清晰地说出来。
每多听一句,每多知道一个细节,许知夏的心就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几乎麻木。他难以想象,他的蝶儿是如何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环境里,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年,甚至被迫用遗忘来保护自己。
当一切程序暂时告一段落,许知夏带着身心俱疲、眼神都有些涣散的谢怀蝶走出派出所。外面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周身冰冷。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轻轻扶住谢怀蝶瘦削的肩膀,低下头,望进他那双还残留着恐惧和茫然的眼眸。
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诺:
“听着,怀蝶。”
“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那个地方,那些人,都跟你再也没有关系。”
“你的病,哥哥给你治。”
“以后……”他顿了顿,语气是斩钉截铁的守护,“绝对不会再有人,能动手打你一下。”
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个划清界限的宣告,一个由他许知夏亲手为谢怀蝶构筑的未来屏障。
————
报警之后,法律程序开始缓慢推进,那对夫妇将为他们多年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许知夏很清楚,对谢怀蝶而言,这仅仅是铲除了持续伤害的毒瘤,真正的疗愈才刚刚开始。
眼下最紧迫的任务,是帮助谢怀蝶恢复记忆。
许知夏看着身边这个眼神纯净、全心依赖着他的“小号”谢怀蝶,心中情绪复杂。
他并不讨厌这个状态的他,这仿佛是时光倒流,让他重新拥有了那个还未被伤害侵蚀、会软糯喊他“哥哥”的幼弟,某种程度上,这甚至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弥补的遗憾。
但是,这不够。
这个被童年记忆碎片占据的谢怀蝶是不完整的,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安全的琥珀里,隔绝了外界,也隔绝了真实的成长。许知夏渴望的,是那个经历了所有痛苦、挣扎,却依旧倔强生长出来的,高中的谢怀蝶。
那个灵魂里带着伤疤,却更加鲜活、生动、真实的他。
“哥哥,”身边的谢怀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路边甜品店的橱窗,眼睛亮晶晶的,“想吃那个草莓蛋糕。”
许知夏收回思绪,低头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温柔地笑了笑:“好,哥哥给你买。”
他牵着谢怀蝶的手走进店里,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足地吃着蛋糕,嘴角沾上了奶油。许知夏拿出纸巾,自然地替他擦掉。
他两个都想要。
想要守护这份失而复得的纯粹依赖,也想要那个完整的、真实的灵魂回归。
这并不矛盾。
他知道,恢复记忆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意味着谢怀蝶必须再次直面那些被他遗忘的创伤。但许知夏也坚信,只有真正接纳了全部的自己——包括那些黑暗的过去——谢怀蝶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治愈和成长,而不是永远躲在一个被构建出来的、虚假的童年里。
他会陪着他,一步一步来。
先从创造新的、美好的记忆开始,用现在坚实的安全感,慢慢覆盖过去的恐惧。他会带他去他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给他讲那些被他遗忘的、快乐的往事,也会小心翼翼地、在合适的时机,引入一些高中时期的片段,观察他的反应。
这是一个缓慢而需要极致耐心的过程,如同在荆棘中小心翼翼地开辟道路,既要避免二次伤害,又要引导他走向完整。
许知夏看着专心吃蛋糕的谢怀蝶,眼神坚定。
无论需要多久,无论过程多艰难。
我会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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