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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色误人啊!
虞满强迫自己收好心思,正准备招呼两个娃,就对上了绣绣和小春两双亮得惊人的大眼睛,小脸上写满了“我们都懂”的兴奋和促狭,正捂着嘴偷笑。
虞满干咳一声,故意板起脸,轻轻推了推她们的后背:“看什么看,快进去!绣绣,把你的功课拿出来温习。小春,你娘不在家,今晚就在这儿吃吧。”
她动作利落地钻进灶房,甩开思绪,就着现有的食材,麻利地炒了一盘香气扑鼻的油渣野菜,又快手快脚地蒸了一碗嫩滑的蛋羹,再配上热好的粟米饭,简单却诱人。她先给眼巴巴的绣绣和小春各盛了一碗,让她们在院里小桌上吃,嘱咐绣绣看好小春。
接着,她找来一个带盖的竹篮,将剩下的饭菜仔细地装了两大碗,米饭上铺满了油汪汪的野菜和嫩黄的蛋羹。等到小春吃完,她提着篮子,牵起小春:“走,阿姐送你回家,顺便把饭给你爹带去。你娘走得急,怕是顾不上做饭了。”
到了小春家,她那腿脚不便的爹正倚在门口张望,见虞满提着饭篮来,愣了一下,虞满说了遇上赵大娘的事,小春爹露出感激的笑容:“我就说这丫头去哪儿了……以为又去疯了,满丫头,这……这怎么好意思……”
“叔,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快趁热吃吧。”虞满将篮子递过去。
小春爹也没多推辞,笑呵呵地接下了,嘴里连声道谢,转身从自家腌菜坛子里捞出一大把脆生生的咸菜硬塞给虞满:“自家腌的,不值什么,你拿回去尝尝味儿!”
虞满道了谢回家,这时,邓三娘和虞承福也忙完回来了,一家人这才围坐在一起用饭。
炕上,邓三娘夹了筷菜,边问道:“她爹,祭辰用的香烛纸钱、三牲果品,我今儿都置办齐了。过两日就是爹的十年忌辰,得大办。你拿个主意,是在咱自家办,还是去你三弟那边?娘在他那儿,按理说……”
往年祖父忌日,因着虞家祖母跟着三叔住在隔壁村,虞承福这边又家境寻常,多是各自在家简单祭拜一下了事。但今年是整十年的大日子,规矩上需得隆重些,子女最好齐聚。
虞承福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祭祀的事……老三今天提了,意思是,就在咱家办。我们兄妹三个,一起给爹磕头。”
他说的“家里”,指的便是他这个长兄的家。虽然祖母跟着三叔,但老宅基业、祖父的牌位都在这里,由长房主持大祭,也说得过去。
话一撂出口,虞承福眼神不自觉地、带点小心翼翼地瞟向大闺女虞满。他知道阿满这孩子心思通透,许多事心里都明白。这次祭辰在自家办,难免会牵扯出多年前分家时那些不甚愉快的旧事,尤其是她亲娘去世前后那些话……别说阿满,自己心里也有疙瘩,要不是今年个是大日子,他也忍不下。
虞满正低头喝着汤,感受到自己爹投来的目光,心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这个爹,老实心软,总想着息事宁人,维系着表面的一团和气,却又怕委屈了自己。她咽下口里的汤,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异样:“在咱家办是应当的。阿爷的牌位在这儿,您是长子,十年的大祭,本就该轮到自己家里操办。三叔和二姑能回来一起,阿爷在天上看着也高兴。”
邓三娘没看到这父女俩之间细微的眼神官司,对虞家这些陈年旧怨知晓得也并不多,只大概知道自家与三叔家来往不多,关系泛泛。听父女俩都这么说,她便也利落地应下:“成!既然定在咱家,那我明儿个就开始张罗!桌椅碗筷不够,我去隔壁几家借借,祭品我也再核对核对,保准办得妥妥当当的!”
她印象里,跟三叔家最近的一次像样走动,还是她生绣绣的时候。那边人是来了,却没多待,只放下半块看着就有些日子、边缘都快馊了的腊肉,她那会儿正虚弱,也没多想,后来还是来照顾她的娘家嫂子私下里抱怨,说虞家老三那边忒不讲究。再往后,过年过节更是没什么走动,也就跟孩子他爹那个嫁到邻村的二妹,偶尔还互送点自家种的菜蔬、做的干菜。
情定下,一家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各自洗漱歇下。
夜深人静,油灯早已吹熄。黑暗中,虞承福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邓三娘还没睡着,听见他叹气,低声问:“咋了?还琢磨祭祀的事儿呢?”
虞承福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也不知道,阿满那孩子,心里头……还想着那件事不……”
“哪件事?”邓三娘疑惑,她嫁过来时,阿满的亲娘已经去世几年,对于更早之前分家以及阿满亲娘病重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内情,只隐约觉得这里头有点事。
静静等了会人,她正想再问,身旁却传来了虞承福逐渐均匀沉重的呼吸声——他竟是说着话,自己先睡着了。
邓三娘气得想笑,听着他的鼾声,又侧耳听了听隔壁房间并无动静,心想阿满那丫头怕是早睡熟了。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也闭上了眼睛。
祭祖那日,天刚蒙蒙亮,虞承福便换上了上回刚做的新衣裳,去了村长家。村长虞正德是虞家祖父的堂表弟,在村里辈分高,为人公允,很受敬重,由他出面主持开启宗祠,最是妥当。
兴成村各家姓都有,有的是每逢灾年逃难来的,虞家是世世代代在这片黄土地上的,宗祠坐落在村子东头,青砖黑瓦,虽然老旧,但因着时有族人打扫,倒也干净齐整。虞承福请了村长过来,开了祠堂大门那沉重的铜锁。
虞满和邓三娘随后也到了。虽说祠堂不脏,但母女俩还是仔仔细细地用新打的清水,将供桌、牌位以及桌椅板凳都重新擦拭了一遍,绣绣人小,就挨着摆东西。
没过多久,虞承福的二妹,也就是虞满的二姑虞承秀一家也到了。二姑性子绵软,说话轻声细语,嫁的是邻村一个同样老实巴交的农户,姓王。两口子带着他们的独女,比虞满小了三岁的王杏儿。杏儿遗传了父母的性子,有些腼腆害羞,见到虞满,只小声叫了句“满姐姐”,便红着脸躲到了母亲身后。
“大哥,嫂子,阿满绣绣,我们来晚了。”二姑虞承秀笑着打招呼,她男人王志义也憨厚地笑了笑,挽起袖子就主动帮忙搬动摆放祭品用的条案。杏儿则默默拿起抹布,跟着虞满和邓三娘一起,继续做些细致的擦拭活儿。
二姑一家都是实在人,手脚也勤快,有他们帮忙,祠堂内外很快便收拾得妥妥帖帖。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三叔虞承禄一家,以及跟着三叔过活的祖母到来了。
祠堂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面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虞承福站在门口,不时朝村口的方向张望。邓三娘整理着香烛,二姑虞承秀则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她性子软,有些怕等会儿面对强势的三弟妹和偏心的母亲。杏儿紧紧挨着母亲,大气不敢出。
日头渐渐升高,已近午时,祠堂内外的气氛从最初的肃穆等待,变得有些焦灼和尴尬。虞承福在门口踱步的频率越来越快,眉头紧锁,二姑虞承秀同自家丈夫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不安。连村长虞正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望着空荡荡的村口方向,低声斥了一句:“胡闹!真是胡闹!”
十年大祭,自家人迟迟不到,让长辈和村长干等,这本就是极大的失礼。更让他不满的是,跟着三儿子过的虞家老太太,身为孀妇,竟也如此不懂规矩,纵容儿子迟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是来自村口,而是另一条巷子。只见裴明远带着裴籍和裴母,提着准备好的香烛祭品,出现在了祠堂院门口。按照村里的规矩,亲家或关系极近的友人,会在主家自祭之后,再来上香悼念。裴明远特意算着时辰,觉得虞家自家人祭祀应该差不多了,才带着家里人过来,以示尊重。
可他一踏进院子,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祠堂里虽然布置妥当,香烛也点了,但虞承福一家和二姑一家都干站着,村长脸色不豫,显然主祭尚未开始。
裴明远是何等通透之人,立刻明白这是虞家三房的人还没到。即便是他,脸上也掠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尴尬,连忙上前对村长和虞承福拱手:“正德叔,承福兄,看来是我们来得早了,打扰了。”
村长虞正德叹了口气,摆摆手:“明远啊,不怪你们,是承禄他们……唉!”他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自家小辈的不是。
裴籍跟在父亲身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虞满身上。见她安静地站在供桌旁,神情平静。
裴母也觉尴尬,低声对邓三娘道:“三娘,这……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邓三娘心里憋着火,却又不好发作,正要开口,却听虞满的声音响起:“裴叔,柳姨,既然来了,便是对阿爷的敬重。哪有让客人白跑一趟的道理。不如先在旁边厢房稍坐,喝口茶水。想来三叔他们……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很快就到。”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没让裴家难堪,又轻描淡写地将三叔一家的迟到归为“耽搁”,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裴明远见虞满如此沉稳懂事,心中对她那“聪慧未用正处”的观感,倒是略略改观了一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叨扰片刻。”
正当裴家三人被引去旁边厢房,虞承福脸色愈发难看,准备去村口看看时,村口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只见一辆半旧的驴车慢悠悠地驶来,车上坐着的,正是姗姗来迟的虞承禄一家,以及被儿媳李氏小心翼翼搀扶着的、绷着脸的虞家老太太。
祠堂内外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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