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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这么一趟下来,李知野带着军医再返回前营时,已是戌时三刻。
巡防的士兵正巧换过一轮岗,见李知野回来,守在营房门口的两个小士兵立刻站直了要给他行礼。
李知野忙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伤重的人最需要补眠,李知野记着自己离开的时巫厌是睡着的,而这会儿帐内也没点灯,还是不要吵醒他为好。
俩士兵便肃立挺胸,目送着他们进入营帐。
帐内很安静,在李知野走向灯盏的这一小段路里,军医韩铭甚至清晰地听见了伤患的呼吸声。
其实这人的伤,韩铭心里也没底。虽说他先前来看过也给开了方子,但以那伤口的惨烈程度……
有些话,他也不便当着李知野的面说。尤其是在看到李知野待这人的态度后,韩铭便明智地闭了口。
等眼睛适应了陡然亮起来的光线,韩铭便看见李知野熟练地端来一盆凉水,绞了毛巾提那人擦脸。
“您先坐,”李知野的声音放得很轻,手上忙碌着,就用下巴示意韩铭坐到软榻边的椅子上,“他近日总发热,您再瞧瞧,改改方子?”
韩铭挑挑眉,心道发热这不挺正常,那样厉害的伤,不昏迷高热才叫有鬼了。
等李知野换完了凉巾,韩铭才被换到榻旁,将人的手拉出来,取出脉枕切脉。
没等他探出个一二三,李知野就在身后用气声发问:“怎么样?怎么样?”
饶是韩铭脾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回头剜了自家将军一眼,然后耐住性子道:“我要看看他的伤。”
被瞪了李知野也不恼,嘿嘿一笑后,又上前帮忙——掀开被子、小心翼翼替巫厌宽衣并一点点拆开他之前绑上的绷带。
军中的药都是好药,但也架不住巫厌的伤重。明明离开时已经止住的血,在绷带拆开第二圈时,就又看见了大片殷红。
李知野嘶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不停,在拆掉所有的绷带后,又麻溜地转头去准备热水。
瞧着他殷勤的动作,韩铭忍不住垂首暗暗叹息,收回目光重新落到伤患腹部的创口上——
随军多年,这种伤韩铭见过很多次,那些伤兵被带到他面前时,多半都还有意识,有几个性格开朗的,还能忍痛与他玩笑,要他缝合得好看些、莫影响他们将来找媳妇。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些受伤的士兵往往会发起连续不断地高热,精神也迅速萎靡下去,创口反复裂开甚至感染,最后长时昏迷、水米不进。
便是用上虎狼药,十个里有九个都活不下来,不是腹腔内大量淤血感染,就是气血两亏被活活拖死。
当初李知野给人带回来时,韩铭就看过:
伤口在耻骨往内半寸,位置极不好,行动坐卧都会牵扯到,若处理不当、应对不及时,就会大量淤血甚至引发脏腑的损坏,最终只能等死。
看着小将军紧急敷上的药料,韩铭认命般长叹一口气,从随身药箱中取出来一应用具,然后开始重新清理伤口。
李知野一直在旁静静看着,仿佛军医身边最好学的学徒——当然要忽略掉他身侧骨节已经泛白的双拳。
等一切都处理好了,外头明月已经高悬,又到了巡防士兵换岗的时间。
韩铭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接过李知野递来的巾帕擦掉额角的汗,然后转身抖抖袖子,去桌案上重新拟了个新的方子。
他斟酌着写写停停,心中却总转着一个疑惑:
受了这样重的伤,按理脉息应当细微,心气也该时断时续。可除了初次切脉时,现下这人的脉息却反见平缓,连心脉也逐渐强劲。
种种反馈,很像是他从前在古老医术上读到的那种——海外仙丹,吃了就能令人起死回生、死脉逆转,或者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护着伤者的心脉。
不过这念头荒唐,韩铭也就自己想一想,断不会贸然说出来给李知野听。
“得了,方子还是照旧,我誊抄了两遍,你这留一份,剩下的我带回去让徒弟们配药。”
李知野依言接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追问,“他这伤……”
韩铭捏捏眉心,吐出一口浊气:“……目前无碍。”
“那日后呢?需要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么?比如饮食上有没什么忌口的,或者不能碰的东西?被子是要厚的还是薄的,夏天了能用冰吗?能吃冰镇荔枝、冰酪樱桃冷不?”
韩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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