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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晗叹了一息,起身时由于蹲得太久,身形竟然有些摇晃,还好李知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冲李知野摆摆手,止住他即将脱口的关切的话,盛晗挺直腰板上前,垂首问那女子:“为何下毒?”
女子头发蓬乱、身形枯瘦,因面色黑黄又低着头的缘故,根本瞧不出大概的年龄。她也不答话,只是目光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青石板。
本来军中俗务就多,近来发生这一桩桩一件件更惹得盛晗心头烦闷,见人不答,他忍不住疾言:
“即便你是灾民,但驭虫下蛊事大,若坐实罪名,就是极刑处置,腰斩火刑都可能,我劝你……”
不料,刚才还沉默不语的女子在听见他这话后,竟然发出了桀桀怪笑,而且越笑越大声,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种癫狂:
“哈哈哈,火刑?哈、哈,火、刑?!”
她原本是被捆住了双手,被按着跪倒在地上的,这会儿不知从哪儿积蓄起一股力量,竟然整个站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十分尖利:
“你当我没经受过吗?!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烧死的感受吗?!你闻到过人体焚烧过后流出油脂的滋味儿吗?”
“哈哈哈哈哈哈火刑?来哇!你们放火啊,烧死我啊?我早就不想活了——”
因为挣扎,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而疯狂,蓬乱的头发向两侧散开,也露出了她的一张脸,上面布满了狰狞的疮疤。
而在她亮出真面后,原先拦住李知野的那位长者也发出啊的一声,颤颤巍巍上前:
“果然是你这五海!”
他这么一动,他身后其他百姓也跟着议论起来,但奇怪的是——他们言辞指责,但人却在后退。
不多时,就远远让开了女子和那块青石板,中间空出了很大很大一块空地。
“五海?”盛晗挑眉看向那个长者,“这是你们村的人?”
“不、不……”长者摆摆手,他算是人群中后退最晚的,但被盛晗点着名,也极快地后撤几步。
大约是承受不住盛晗审视的目光,老头呛咳两声,又不尴不尬地小声补充:“也……也算是。”
看着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实在来气,李知野没了好脾气,绕过盛晗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长者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不是你跟我说什么污秽肮脏的,怎么如今却不敢认了?!”
他力气大,疼得那老头龇牙咧嘴,连裹在头上的巾帕掉了都顾不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李知野也不想欺负老人家,但看着他们这样藏着掖着、嘀嘀咕咕实在来气,便只松了松手上力道,眼神还是很锐利。
四目相对片刻,老人便败下阵来,他告饶地连连作揖,“我说我说,我都说——”
五海,其实是当地土话,意指:女巫。
在李知野十几年的人生里,他就见过神婆,还是在京兆府的庙会上,穿着大红大绿、脸上涂着彩。
西北的神婆就跳个舞、祁个福,偶尔为百姓家操办一场风光丧事,或者祈雨、算命谋个好意头。
女巫,好像还真是一个离他特别远的词汇。
“她早早死了丈夫,拉拔着一个女儿生活在我们村口,我们瞧着她生活不易,也常接济,”老人缓了缓,娓娓道来,“几年前,外来了两个姑娘,我们当时不知道,只当她们是路过或者流落在此,便好心收留。由于其他家都有男人不方便,就请她代为收留。”
老人顿了顿,长叹一口气后,续道:“哪知道那两个姑娘来头不小,似乎是苗疆什么村寨的祭祀。勾走村中不少丈夫、小伙的魂后,还将一身蛊术都传给了她……”
听到这,那被士兵压制在地上的女子又挣扎起来,十分粗野的喝骂道:“你放屁!”
老人涨红了脸,像是不知道怎么还嘴,倒是他身后一个村妇猛地站起来,反骂了回去:
“你才放屁!要不是你这五海,我家囡囡会一病不起、最终丧命吗?!”
女子一愣,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挑了眉眼睨向村妇:
“你家小娟重病卧床,你却满心都是你不满周岁的孩子,又是带着去赶集又是上庙会的。要不是我家铃儿去,只怕小娟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村妇被她这样当众说出来,面上一红,但却还是咬牙坚持:“谁、谁知道那小贱人有没有在水里下蛊?!”
女子哼哼冷笑,还想说什么,却又被一个年轻汉子站出来打断:
“那我家大宝,也是误会吗?他才一岁,刚刚学会喊爹爹,就被你们拿去练蛊!一张小脸涨得青黑,七窍流血而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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