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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夜再度降临,南市张灯结彩,红灯笼如血珠般缀满坊巷檐角。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脸庞,有孩童嬉笑追逐,也有妇人紧搂幼子、眼神惶然。
百姓们嘴上说着“今年定是太平了”,脚下却仍不自觉地避开那三根曾悬尸的灯柱。
恐惧从记忆里长出根须,扎进了这座城的血脉。
沈观混在人群中,一身青布短褐,袖口磨得发白,活脱一个寻常书生。
但他的手指始终贴着袖中那枚西域铜铃改装的节拍器——铃身细刻波纹,内嵌磁石,只要轻轻一震,便能发出唯有特定耳膜才能捕捉的高频杂音。
这是苏夜语昨夜命小鼓子送来的,附纸条一张:“他听的是人心共振,你若破局,就得先乱其心弦。”
鼓楼钟响,第一声荡开,浑厚悠远,如雷滚云层。
万人仰首,灯火倒映在瞳孔中,仿佛整个南市都在等待命运落锤的刹那。
第二息,风止。
第三息,鸦雀无声。
第四息,沈观的指尖已搭上腰间玉佩——推演媒介微热,似有预兆。
第五息,他目光掠过人群,忽然锁定街角一处阴影:一道身影立于糖摊之后,身形瘦削,双目覆着旧布条,正是已被收押又因证据不足暂释的前钦天监乐官柳残阳!
他不知何时潜入现场,手中正攥着一根浸过桐油的红绳,指节泛白,显然已在等待最后一击。
第六息!
就在众人呼吸凝滞、心神尽数被天灯牵引的一瞬,沈观暴起跃上高台,一把夺过铜锣槌,挥臂猛击!
“咚——!”
那一声不是沉闷回响,而是一记尖锐刺耳的裂帛之音!
特制锣面震动频率与鼓楼钟波相冲,瞬间撕碎了原本完美的节奏场域。
人群骚动,有人捂耳惊呼,有人茫然四顾。
而柳残阳浑身剧颤,像是被无形利刃贯穿脊骨。
他手中红绳脱手坠地,整个人踉跄后退,撞翻糖锅,糯米焦香四溢。
沈观如鹰扑兔,几个纵跃已至其身后,一手扣住腕脉,一手压肩将其按倒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围观百姓惊叫四散,巡防营差役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拢。
可沈观并未立刻搜身,也未喝令拘押。
他蹲下身,贴近柳残阳耳边,声音低沉却清晰:“你妹妹柳青萝临终前喊的,是‘账在糖心’,不是‘天罚’,对吗?”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冻结。
柳残阳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抽搐了一下,脸上那抹近乎癫狂的执念骤然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恸。
老泪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暗痕。
“你们……怎么会知道?”他嗓音嘶哑,像锈铁摩擦,“那是我唯一……听得清的一句话……她没力气再说第二遍……”
沈观盯着他,眸光冷冽却不含讥讽:“她不是求神降罚,也不是诅咒世人。她只是个快死的孩子,饿得连眼泪都流不出,只来得及把最后的秘密藏进一口糖心里。”
“她想让人听见。”
柳残阳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多年压抑的冤屈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嘴唇翕动,喃喃道:“我以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万人同听……才能让这城……记住他们的名字……”
沈观缓缓起身,挥手示意差役将其带走。
他自己站在原地,望着满街灯火,心中并无胜者应有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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