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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海上血色如影随
来的与其说是艘船,倒不如说是块筏更妥切些。筏身四方大小,竹筏上落脚处也就只容得下五六个人,这上头也就是满满地立着两女三男,都是一身红色打扮,为首的是年长女子,在这样的海上烈日烤晒下,她的肤却是如雪宣纸一般白惨,偏生唇色红煞妖然。女子的眼细而长,就如无心之下刀口划过留下的的两道残缝,直拉到了脸侧,也不知是因为烈日还是什么,她的眼几乎是紧阖着的,看不清内里的神色。
筏子底下铺了海獭皮,不透水又是隔了水阻,制筏的竹也只取了两年生的一节竹,伴上风势相送,一直都是驶得又轻又快,海水过处,水痕都来不及漾开,就是过去了数米。如此,两艘船上的瞭望夫都没来不及发现,筏子就已经靠近了船身。女子红衣才在空中一晃,如此高大的船身,她瞬息就是上了船舷,这是也只是用脚尖立着,悄无声息,身后的一女三男稍差些,三名男子更是互相搀扶着一般,跟了上来。就是如此,她们来时也是迅而无声,五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被晒得光黑的船舷上,红衣在烈日里划出道道影子,两边船上斗红了眼的众人却是没有察觉。
细眼女子也是料定没人会瞧见她们,却感觉到了一双好奇的眸子。女子红唇里漏出了咯咯的细碎笑声:“这想来是双俊眼,眼清若水,眼仁如珀。”老十三和十四叟又听了陌生的女声,各自转过头去。见了来人,本还有些激愤的脸上霎时都是变了色,两船上的人先前还只是拿在手上的船木,砍刀,这时都是一致朝向了新来的红衣人。人群中有人低呼了出来:“血影子。”
话音刚落,十四叟这边的人滕地往后,正是要往自己的船上撤去。只听原本还紧挨着的两艘船“吱嘎”一声分了开去,好一道分船风。五十很是警觉的看着细眼女子身后的最右侧的男子,那人高鼻阔额,两眼深邃如洋,身子却是没起了丝毫波动。他手才刚刚放下,方才的那阵风将两船推开了百余米远。十四叟看着那边正是惊成了一团的兄弟,左臂更是疼痛难耐了几分。
细眼女子又是“咯咯”笑了两声:“这艘船上的所有人,这会儿开始,上不了,也下不得。”她们五人依旧站在舷上,由高处往下俯瞰着。十四叟这时也不顾了刚才的仇怨,将几十人都是带到了老十三这边,手上的攻防家伙都是不敢懈怠。
“敢问这位可是’血影子’。”老十三看着她的一身红衣打扮,心里早是有了答案,嘴上还是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
“我可是招呼过好些千秋,万世渔寮的伙计,怎么没有人回去说过‘血影子’是五人而不是一人么?哎呀呀,我真是没了记性,都忘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去了,也难怪你们不知道了。真是该打,该打。你们可是记牢了,我是血天,这是我二弟血地,三弟血有,四弟血正,五妹血气。”她说着,摆摇着宽大的红衣袖子,一股奇异的香味飘了过来。这时,船上的人心里都是凉了半边,谁还有心思来分辨气味,若儿心底暗暗搜寻了一番,这气味自己从来没有闻见过。
老十三听到最后,额间也是起了汗了,他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几名少年男女,只见他们的脸色也都还是寻常,这血影子的名头在冰洋一带早就传遍了,对于大小渔寮来讲,就是如同噩靥一样的存在。
这五人也是近些年才出现在了冰洋一带,只靠着一筏子,不带上任何领船人,就是往冰洋里去了。有好心的渔民劝了几句,反而被割了舌头。一些好事的人,就是生等着他们有去无回,他们头一次出海回来,就是三个月,期间还真以为是死在了海上。哪知三个月后,他们又是走了回来,只是有些狼狈,除了血天以外,其他人都是受了伤。第二次出海,他们用了两个月,这次是伤了三人,到了后头,他们先是一月,再是半月都是会回来一次,用心的人会发现,他们来回的频率也更高了,却还是不停的出海。
后来再听说他们时,却是在海上碰到了一伙盗匪,那是冰洋上的有名的闲散势力之一,一艘船也是有不下百来人的海盗,只是听说遇到血影子的那天晚上之后,那伙盗匪就再也没了踪迹。连根船掾都没再也被人见过。也不知是否是跟海盗杀红了眼,那血影子从那次之后,就开始在海上袭劫随处遇到的船只,无论是商船,渔船,货船,甚至是官船,只要是被碰到的,都是会被劫杀一空,他们也不留下财物,就是将船上的人杀个精光,货物也是倾倒在了海里,没留下一个活口。
更有些人听说这伙子人会使些妖法,能引得天火,求来大浪骇风,刚才的那阵子分船风,想到这里,老十三已经是冷汗不断,他只觉得嗓子都哑上了几分,这次他可真是做错了,硬撑着出头要了这份子死差事,本来以为侥幸过了这次,自己积到了足够的航次,就可以早些回渔村陪着妻儿老母了,谁料到…他的心里不禁有了几分凄凉。身上的气势已经是矮了一截,突地想到了身后的几百来人还等着他带头,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带着十三艘船跨过海之澜时的情景,再是如何,自己也该是拼死闯上一回的,想到这里,他又是硬挺起了脊梁。
十四叟也是听了血影子的无数反复无常的说法,今日为了几十枚青鲨翅,连一船的人命都要陪上,他心底也是先是怨起了老十三,就是这克星,让他丢了捕鲨第一人的称呼不够,连老命也是要搭上了,正怨着,他只觉得原先和他一般萎靡的老十三身上突地迸出了一股势头,他先是一愣,两双原先还是斗红了眼相交接,都是明白了过来,这两条汉子,暂时将彼此的嫌隙都搁到了脑后。
“来者都是客,”老十三看了眼十四叟的伤臂,走到了前头,他虽然站得低,气势上也是输了些,这话问得也是不卑不亢,“只是不知道五位想是做些什么。”
“咯咯”,从上船到现在,都只有血天一人发话:“你们既然听过我们的名头,难道不知道我们的规矩,见了血影子,就要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做得了的,就让你们去了。”
十四叟顾不上手上的伤了,冷哼了一声:“血影子手下什么时候留过活口。”
“咯咯,这话可是说错了,我们来了冰洋后,也是讲了个缘分,最先见到的三个人都是留了口气的。”
她说着,细长的眼似在每个人脸上都转了一圈,“你们可是要去找血鲨翅,可是要要经过海之澜?”
原来她也是要过海之澜,老十三听了这话,心里一松,血影子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应该是没有杀意,只要能保住弟兄们的命,船上就是多出这么几个人也是不碍事的。“几位大人可是也要去里冰洋。”
血天这时已经落到了甲板上,若儿留心听着,也是听不到一点声息。“我们不去里冰洋,我只要你们陪着我在到了海之澜时,找到那个地方,登陆就是了。”
老十三身子一僵,眼里划过惊恐,他自打十四岁偷瞒着年龄跟着出海,到了现在已经有二十五年了,这么些年来,他早已不是当年唇上还长着黄毛的跟船杂役了,他已经成了这外冰洋一带最有名的带船人。就是到了里冰洋,猎过海里最凶狠的血鲨,也逃过了擎天鲸的吞船巨嘴,就是几大渔寮间的明争暗斗,他也是一一躲过了。旁人眼里,都说他是见惯了风浪世面的人,又有几个人了解他每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昨夜也是如此,船身突然的那阵剧烈颠簸,看着身旁只是有着极细的呼吸声的少年,他才知道,自己是离开了那里…
他压下了心底不断涌起的恐惧,稳住了还有些颤意的声音:“血天大人是开玩笑了,这冰洋沿岸的人都是知道,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从来没有人在海之澜里停靠过,都是战兢求着快些平安过了。”
血天的眼似乎更长了些,大笑了起来,除了发出的笑声,她的五官身子都是一成不变,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笑意。“人人都说千秋渔寮的老十三是个一等一的汉子,对着船寮里的每个兄弟,无论是新的老的,亲的疏的,都是掏心肺的,你说这话可是不实在了,你忘了十五年前,你第一次带船时…”。
十四叟只觉得身旁的老十三身子一僵,这是…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和血影子能说得上话的带船人上一句大声话。他连忙用右臂撑住了老十三的身子,两人肩膀相触之时,十四叟又是一惊,海边的渔民到了哪里身上的血都是滚热的,像老十三这种正值盛年的人,风吹日晒之下,就是如同烙铁般热硬,现在,他的身上确是冰冷一片,汗水同时湿了两人的手臂。
老十三平日满是威严的脸,却是忽然暗沉了下去,顶风迎浪的肩膀也是突然蜷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吐出了两个字:“不成。”
血天听了这话,也没有接过刚才的话往下讲,她突然在船上转悠了起来,手带过船舷,眼飘向桅杆,脚踩过甲板,就是如同午后闲散一样,走走停停,最后走到了那百余根浆木之中,叩响了木浆,才出了声:“你们大伙说说,这两艘船都是长得差不多,你看看加上这些人,要多久,才能烧得干净。”
下章预告:险中求生机
010气焰嚣嚣来为难
她们五人都是血衣纸肤,除了雪天之外,都是看不出年龄,长得倒是和常人一般,只是上船至今几人都是不言不语,看着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最是古怪的是被护在中间的那名男子。他虽然身子还是不动,听了血天的问话,眼里烁光点点,如同碰了世上最好的事一般,这样全身上下都是僵硬的人,笑容却是如孩童一般,软了无数人的心,“姐姐,这船是榆木和柚木做的,很是耐烧,龙骨加上这些人,是要烧上两日两夜。”
血天摇了摇头:“那可是要累得不眠不休,还是沉到海底省事些。”她说这话时脸上还是毫无变化,就如闲扯家常一般,“老十三,你可真是要选了这条死路子,我也是乏了,懒得费上这么大的功夫。”
“你这是在求人,”若儿见这人的装束打扮就是来了气,这是走到了哪里,都要撞上红衣服的冰川,这次更是一气碰上了五人,“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礼数,至少也要拿出些东西来交换。”她这些年下来,对着一套以物易物的规矩是到了哪都搁不下了。
血天细长的眼缩了一些,上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被人查量着,可惜六感这很灵,脑子确是不好使的,“我血天这辈子从没…只是求过一次人。”她有些玩味的说着,眼前这名愣头青一般的少女,可惜了一双好眸子,曾经…。
“既然不是相求,十三大叔也是说了,这事他不办,夕阳西下,也不早了,这船上没有多余的米留人,你们可以走了。”若儿说得兴起,人就是走到了血天身前,她的鼻尖之下,那阵子好闻的香气顺着海风不断吹来。
“你这是在求人,”血天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回问了一句。
“我和你不同,我这辈子从不求人,”若儿应了一句,脑里忽地想起了那阵子陪了自己八年的黑暗:“我双膝无父母可跪,额上也只朝天对地,扪心只求自己一人。”说完,南原的另外两人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他们三人谁又不是如此。
血天听完这话,阖着的眼里早已经兴起了巨浪数重,她的眼里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夜,她在天地之间疾呼厉喊,也是这么一句,“此生此世,我再不求他人,如有违誓言,不得善终。”外人看不见的眼里,也是弥出了滔天的决意,这次,她是一定要登上洞.君.岛。
若儿的这句话,在旁人耳里听来却是大逆不孝,也幸好是和些不拘常理的海上莽夫一起,如是文九章一流听见,只怕又是要絮叨上许久。老十三见若儿和血天互相较上了劲,“血影子大人,这几位是冰原的能手,这次的事情,希望不要牵连到他们。”
“冰原。南荒北原,遗世独立。”血影子中的另一名女子发话了:“姐姐,他也是冰原的,不如…”。
血天不耐烦的一挥手:“可是忘记了,上不能,也下不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样。”
五十早就忍不住了,只见她手中突地一起,船头帆顺风一转,千秋的这艘船就是往前滑了几步,和万世的渔船又是靠在了一起:“还愣着做什么,都没听清楚么,这艘船是不管饭的,回你们自己的船去。”
十四叟刚想出声制止,几名万世渔寮的水手伙夫就是越过了船舷,往自己的船上爬去。“姐姐说不走,就是不走,”只见血影子中,最是敦实的那名男子往前大踏步走去,双手一抓,就见两名趴在前头的水手被拉了回来,他将人丢回了地上,又是不过瘾般,一声暴喝,只听轰的一声打在了鼓着风帆的杆上。那根载着瞭望台的厚重木柱发出了沉闷的内碎声音。半身凹陷了进去,血天见他还要发力,走过去,手掌封住了他又要送上去的铁拳,嘴上说着:“血正,可不能再打了,要是断了,我们就走不了了。”那大块头痴痴傻傻地看着柱子,连点着头说:“不打,不打。”
这人力气实在惊人,那造船用的木选用的上了百年的老山柚木,平时就是用磨利了的伐斧想要劈开,也要半日之久,他这一双拳头若是落到了人的身上…想到了这里,船上的人再也不敢动弹了。
血天安抚下了四弟,又是转了回来,“既然是冰原出来的,多年之前,我也是欠了你们一长辈的旧情,本来依我的性子,不允的,就要全杀了,现在我就给你们个机会。”
“什么机会,”话是斐妄问得,他暗地里将血影子五人都是观察了一遍,光是使着风力的阔额男子,力大惊人的血正,立在中间不动的深眸男子,这几人看着就是不是能随便能应付的。最是可怕的是一掌就封死了血正力道的带头人血天。想要硬逃是不可能了,他幼童时就真正经历了人祸生死,比起一帮只和水族,恶劣天气做搏斗的渔民,反而成了最快适应了场上情景的人。
“我们这边共有五人,你们也是派出五人来,做六场胜负。只要赢上一场,我就饶了你们一船的性命,如果赢了两场,我就饶了你们两船的性命,如果赢了三场,我就放过你们当中的一艘船,如果是赢了四场,你们两艘船都是可以自由离开,如果五场兼胜,我就助你们顺利越过海之澜。如果你们全胜了,我们不仅送你出海之澜,还会帮你们找到你们此行需要的血翅。”血天临时起意才相处了这个法子,说道后头,她声音一厉:“”如果你们全输了,我也不杀光你们,就留下两个船头带着我们过了海之澜就是了,其他人么,咯咯,你们这一路下来也是捕杀了不少水族,就送你们下去陪上它们一程好了。”
“这…”斐妄迟疑了片刻,询问地看向了老十三和十四叟,此时船上最是有着决定权的正是两船的带船人。老十三看看身后的几百人和那已经毁了小半的桅杆,心里已是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那立时就会船沉人亡,这时,也只能是,身旁的十四叟硬声回到:“老十三,我们这边的几百人就和着你们一起了,输了,就一起赔了去海龙王那里当女婿去,赢了,就带着血鲨一起回去讨皇帝女儿去。”
说到这里,这铮铮的汉子眼眶一红,脸就朝向了天边,这时已是落日飞霞时,海平面上就是飞过了几只秋鸥,萧瑟地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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