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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口吻!容与下颌在颤,不知是气他还是气自己,都到这个份上了,他拿自己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就是甩手走人又能如何,大不了还有一死。
犹记得今日回来时,听见殿外那轻声曼笑,前脚才和妻子欢畅,任由她讽刺奚落自己,后脚就做这样态度,他身份再卑贱,也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沈徽看着他,开始时还笑盈盈的,慢慢地,终是察觉出不对,这人双眸里的愠色渐渐化成一汪水雾,那泓澄澈的眼波里,又一点点流露出惨淡的忧郁,他忽然吓了一跳,从闲适的态度里绷紧了神经,不自觉坐起身。
“朕……我是说真的,你别生气,那晚也不是故意的……”沈徽解释着,平生头一回,有种手忙脚乱的无措感,“倘若我不装做睡着了,你还肯,还肯那般对我表现亲近么?”
容与抿着唇,面上连惯常有的笑意都消散了,惟剩下严肃沉郁,愈发让人心惊肉跳。
论猜度人心,沈徽历来是个中高手,在林容与面前更是游刃有余,可他哪里猜得出一个两世为人,且又是经历过现代社会的人,即便再怎么忠心义气,也断不能接受插足别人感情,他想不到,面前的人此时此刻会有多纠结,多忿懑。
容与神色凝重,拼了半天气力才把鼻腔里的酸楚按下去,“承蒙皇上抬爱,臣很感激。但臣论才论貌,都不过是中人之姿,不会说话,性子不讨喜,实在做不了皇上的近身宠宦。皇上若开恩,念在臣这些年尚算兢兢业业,就请放臣一条生路,许臣离京。无论派给臣什么样的差事,臣绝没有半分怨尤。”
沈徽愣住了,没想到等来这番回答,不由起急道,“朕说过不许你走,你也应承过的,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说话不算话?”
“七尺男儿?”容与气得发笑,再度抬眼直视他,“臣在皇上眼里,原来也算个男人么?不是一个可以当作断袖分桃的娈宠,用的着的时候笼络来,闲来无事还可以暖床叠被,甚至还可以做入幕之宾,聊以充当你对妻妾不满时,发泄情欲的工具!”
他满脸讥诮,那讥诮里溢出一股子凄迷,看得沈徽心里狠狠作痛,怎么忘记了,竟然会在这个档口戳他痛楚,可也就是这番脱口而出的话,方让他顿悟,自己从来就没介意过他的残缺,更加没有把他不当男人看待。
该怎么表述,沈徽亟不可待,“我说过,根本没想要你做娈宠,也就从来没介意过你的身份,你是陪着我一路走过来的人,我对你的信任,如你信任我一般,倘若你连这个都否认,那我也算是白认识一场了。”
一个放弃了朕的称谓,另一个连敬语都愤而抛下,就这样彼此相对凝望,展现着各自的倔强。
容与内心,到底还是松动了,比之上一次那句伴侣,这回沈徽显然更动情。那份焦灼是实打实的,所谓信任也早已不言自明。就好比今天秦若臻云淡风轻的刁难,案牍上那些堆成小山高的弹劾折子,他知道沈徽是相信他的,站在他身后替他周全,也为他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更为遮风避雨的堡垒。
何况沈徽原是那样冷心冷情的人,能一直忍耐他的缺点,耐心的等他成长。他早就说过,内廷中比他聪明善钻营的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只悉心栽培他,如果不是信任,何用待他这般上心。
“臣很感激,”容与长长一叹,“只是……臣,实在不能……皇上肩上的责任,太厚重,臣承载不起,您有妻子,有嫔御,还有两位皇子,将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子女……”
“不会有了。”沈徽赫然打断他,也不管他神色如何迷茫,直截了当道,“朕觉得两个儿子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天家无甚亲情,兄弟手足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朕不需要。至于妻子……”
提及这话,他忽然福至心灵,原来容与在意的是这个,那当真是好兆头——如果不喜欢,根本就不可能会介意。要是他不提这话,单说什么于礼不和,或是担心日后受人非议,还可说是在为自己谋后路,然而这人始终存着一腔子孤勇,在意的原本只是最为纯粹的情感。
“朕和皇后,将来势必有裂痕,不怕你说朕无情冷血,朕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我是利用她,她也得偿所愿。我们之间是交易,朕兑现了后位,也兑现了皇长子,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不止是裂痕,应该是必有一战才对,容与理了理思绪,平静发问,“皇上的意思,是从来没喜欢过女人?”
说完,他蓦然想起放逐在西安的沈彻,看来这对兄弟还真是一样,对男人的兴致远比对女人高得多。
沈徽似乎猜中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不是男人或者女人,只是你。朕喜欢的,想要永远伴在身边的,只是你林容与。”
心口一震,连反应都是迟滞的,容与怔怔望着沈徽,见他咬着唇峰,表情不是破釜沉舟,倒是有些略带痛楚的执着。
不知不觉地,容与还是坐了下来,微微侧头,就这样看着这张脸,眉眼锋锐,俊俏归俊俏,更有着他喜欢的,硬朗凌厉的轮廓,如同刀削斧砺。
心里无声长叹,他别过脸,想要抑制不让肩膀发抖,可却抑制不住。不过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哭,也没有喜极而泣,只是满腹艰涩难捱。
长夜孤灯,一程风雨替去一重秋凉,他始终是孤身一人在路上,那些前世今生的过往,都背负在身上,再寂寥也该习惯了,为什么还会觉得萧瑟,觉得偶尔也需要人慰藉温暖。
沈徽敏锐的察觉到,面前的人神态安静下来,不再有怒气,紧抿着的嘴角放松,柔软的唇峰微微上翘。他有不薄不厚的唇,因为适才抿得太狠,这会儿越发红润剔透,像一瓣浸了露水的桃花,眼波流转间,温暖而柔顺。
小腹间倏地涌上了绵绵密密的热浪,瞬间将他包裹住,沈徽伸过手臂,将他人揽过来。容与身子一僵,不过随后也便放松,像是在试探沈徽的诚意,也像是交付出自己一颗原本无牵无挂的心。
绿鬓如刀裁,双眸温雅似浩淼秋水,少年的脖颈以一个美好的弧度半垂着,纤细柔嫩。长长的睫毛也半垂着,浓密的覆盖下来。沈徽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直觉,那会是一对含着笑意的眸子。
他身上有淡淡的,雅致的气息,好像是少年人特有的味道,足以让人迷醉。莹润的肌骨,距离这般近,在灯火下看上去格外细腻。
沈徽脑子里轰地一响,双唇不由自主地覆上去,极尽缠绵用力,以至于连同浑身的骨骼,都仿佛有隐隐疼痛。
容与眯着眼睛,半朦胧半迷醉,看着沈徽投入的痴绝,却没有调弄暧昧的气息,一切都那么明朗,昭然若揭。他记得前世听人说过,一个人亲吻的时候闭上了眼睛,那么表示,他应该,是在爱着对方。
何必再管那么多,承诺可信不可信,必是要时间去检验,可终究要先给一个机会。不迈出这一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道最终答案。
容与阖上眼,听着自己隆隆的心跳,迎着那带着热度的唇齿,放弃挣扎的让这一记吻,持续到地老天荒。
直到一声灯花爆裂开来,沈徽才放开他,仰唇笑道,“从今夜起,陪着我好不好?”
心头警铃大震,瞬间回复了理智,可还不等他回答,沈徽甚至动手,开始为他宽衣,一只袖子还未除下,容与已豁然起身。
不顾沈徽错愕的目光,他坦言,“方才是臣失态,天色不早,皇上该歇息了,臣就在外头,皇上有事随时唤臣就是。”
沈徽不解,明明适才吻他的时候,他身体的反应热烈而投入,仿佛一个长久渴望温存的人,走在茫茫沙漠间,久旱逢甘霖。怎地忽然变了态度,居然可以抽离得这样快?
他脸色沉下来,容与看在眼里,并无惧意,依旧淡淡道,“皇上厚爱,臣铭感五内,所以也会动容,也会一时控制不住。皇上若降罪,臣无可辩驳。臣信皇上说的话,但臣心里也有道过不去的坎,从前到现在,臣只希望做皇上身边得力有用的人,至于其他,恕臣现在难以接受。”
至于究竟何时,他才能毫不迟疑地敞开身心,容与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等沈徽不再有妻妾,也许是他可以摆脱身份的束缚……
似乎都是遥不可及,他只觉得无解,而眼前的人也一样满眼彷徨。
趁着沈徽沉默无声,他揖手以示告退。走出数步,床榻上的人没有开口挽留。一颗心提起来,又沉落下去,像是坠进无波无澜的湖水,泛起的一圈圈耐人寻味的涟漪。
走出殿外,京城的冬日瑟瑟潇潇,周身被包裹在清寒里,是那么的凛冽不容情。
方才发生过的事,此时再去回味思量,不免品咂出了五味陈杂,有悲,亦有欣。
人站在廊下,一阵风过,铁马叮铃当啷的凌乱作响。脑子却是清明的,他只愿自己能对人世间的爱恋少一点期许,凡事太过如愿,太过美好,势必不会长久。
这一世的初衷本就是孑然一身,无论风雨、烟尘、欢喜、伤痛,既是注定的,就该让它们从容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而他也早已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去接受孤独一生的终局。
第79章阉党
一夜无事,沈徽一整晚都没有再叫过容与。次日起来,态度依旧如常。只是在容与为其穿戴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指尖轻抚上他的手臂。
不料这日朝会过后,沈徽却是患了头风,御医诊断的结果,竟是身心疲累,休息不好所致。听得容与心里倒是一阵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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