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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已是天授元年时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只有十六岁。
于是再度拿出那卷清明上河图,铺陈在案上,趁着心无挂碍,他取了一枚冰麝置于错金香炉中,又添了少些檀香香料。不过须臾,袅袅碧丝缭绕飘散,绕过画有郭熙幽谷图的小山屏,弥漫房中。
窗外雨丝风片蒙蒙,房中屏山半卷余香,他闭目良久,再度提笔蘸取了漆烟墨,凝神在这卷清明上河图上写下拖欠了许久的题跋:余侍御之暇,尝见宋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观其人物界划之精,树木舟车之妙,市桥村郭迥出,神品俨真景之在目也。不觉心思爽然,虽隋珠和壁不足云贵,诚稀世之珍矣,宜珍藏之。时天授十六年岁在丁酉仲夏,提督西厂兼掌印司礼监太监,淮阴林容与跋。注写罢搁笔,转头望向窗外漫天细雨,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的他,已然有勇气写下这些字,心中不再感到惶然,也没有惴惴不安。什么千秋功名、身后评议,其实都不能和在这卷万世传承的画作上留下几行字迹相比。心里头是畅快的,因为那代表着,他终于放下所有关于自身的顾虑,彻彻底底地收下沈徽的肯定和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注乃无耻作者剽窃冯保之作,再无耻的说一声致敬。
当初虚虚实实写这幅画的时候,就想着会有这一天。有兴趣的盆友们不妨去瞧瞧冯大伴在清明上河图上留下的真迹,这人字好,学问好,弹琴好,做琴也是一绝,玩政治手段当然就更好了,同为太监,冯是形而上的统治阶级,后期九千岁反而更接地气,时常为劳苦大众代言和士绅阶层死磕是真的勇士
第117章团圆夜
兴建水师学堂一事落停,容与总算可以略微舒缓些,只是太子年纪也不算小了,按国朝规矩,到了可以出东阁听翰林筵讲的时候。
这样大事自然还得他来安排,偏巧沈宇近来也极安分,举凡见面对他都是和和气气,面上看不出一点敌意。容与心里想着,那孩子一贯心机深沉,忽然做出友善态度自不能全信,倘若因此掉以轻心,说不准哪一天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
内书堂一向归司礼监管,容与从中仔细挑选了几个成绩出挑,品行端正的小内侍,亲身督导一番,随后提拔去太子身边侍奉。年轻的小内侍乍见本司掌印,又得了耳提面命,个个心内都很明白,只把自己当成是提督太监私臣,有关于太子出阁的一举一动,当事无巨细呈于长官案前。
于是太子听筵讲时虽不必容与侍奉,但内里的故事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譬如眼前摊开来的秘奏,上头正写着太子与翰林讲师这日议起盐铁论的一番对话。
太子起先认真聆听,其后笑问,“世人有诟病武帝穷兵黩武,不惜违背圣贤之道,重利而轻德,凡此种种皆始于盐铁官营,那么先生以为,与今日相比有何异同?”
讲读微微怔了下,“若是相似,官府都有涉足工商,有类均输、平准二法,所收财税多用以佐助边费。”
太子又问,“那么先生以为好或不好?你们读书人一向对这政令私存不满吧。倘若再来一场辩论,先生觉得,且不说其余人,内阁枢部中人该站哪一边?”
讲读想了想道,“大约是中立,然则不能剥夺民间经营过甚,官商,究竟非治国本务。”
“哦?那么为何还要中立呢。”太子追问,“是碍于天威,还是碍于朝中某个得罪不了的势力或是人?”
说罢旋即一笑,“不该为难先生的,孤换一个问题,请先生说说看,历代皇帝最注重什么?”
讲读沉吟良久后坦言,“无非集权二字。”
“那么权和利哪个重要,有了权如何能不逐利?偌大一个帝国,运转起来哪处又不需钱,国库空虚,说白了什么都是空谈,孤再问先生一句,如今常有人说藏富于民,这个民,究竟是何人?”
不等对方回答,太子已笑着讲出答案,“不外乎是各大家族士宦官绅,舆情最汹涌,反对最激烈也是这群自诩为民的人,只是朝廷也不算赶尽杀绝。父皇御极十余载,眼看着国库越来越充裕,是升平朝三倍有余,如今更着眼发展边事防务,又要从外夷手里再进军需,富国强兵是落在实处看得见的,是以众人虽有不满,却暂时都成观望态势罢了。”
至此,太子似乎满意笑笑,“先生不必勉强回答,孤看你神情,业已知晓答案。”
掩卷沉思,容与不得不承认沈宇的确明敏,眼光锐利洞察力强,话说得明白透彻,更不吝透露他日后也一定要集权,更会将盐矿等利税商业把持在官府垄断之下。那么至少目前,他们算是有一致目标,只可惜并不能代表彼此可以成为一个战壕里的朋友。
凡事涉及太子都须格外小心,往后随着他有自己的幕僚、亲众、甚至忠臣良将,自己就更该谨慎行事,以防行差踏错,被人捏住把柄。
放下思绪,才想起有日子没好好陪沈徽,见天色不早,便赶去承明殿,打发了原该值夜的内侍宫女,预备亲身去伺候。如今御前侍奉的人都晓得,只要林容与在,就无须旁人再近前,众人乐得偷来一晚闲暇,自是迅捷无声地退了出去。
容与先自己洗漱了,绕过屏风,一眼瞧见沈徽横卧在床上,似笑非笑,慵懒至极,张嘴就是揶揄,“难得厂公今日有暇,拨冗临幸,真乃朕之福气也。”
容与在床边站定,摊手笑道,“为主分忧也要受冷嘲热讽,真是动辄得咎,臣这日子过得当真艰难。”
沈徽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把拽过他人,双臂牢牢箍紧那劲瘦的腰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忙大事也要有个度,知道你这人不惜力,瞧瞧,近日又瘦了些,嗯我怎么摸着那胯骨好像更尖了,回头躺在上头,膈得人生疼。”
类似的不正经话听多了,容与原觉着自己面皮没那么薄,架不住被他呵气弄得痒梭梭,耳根子一阵阵发热,只恨不得打掉那按在胯上的手,“那处长肉做什么……唔,”一句没说完,已被沈徽扳着脸强扭过来,又准又狠地亲上来。
沈徽这人,爱起来一向也是不惜力的。被冷落些日子,爆发得更是激烈。像是有心惩戒,又带着十足兴味,沈徽让他躺平,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根带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将他双手紧紧地绑在床架上。
见容与双目都瞪圆了,眼里现出一团茫然,沈徽只觉好笑,“别怕,这样你就跑不了了,我恨不得天天这样把你系起来。”
说着又像是带了点怨气,抓过一方帕子蒙上他的眼睛。容与才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便身不由己陷入了被动的侵略。沈徽是体力精力充沛,憋了几日愈发势不可挡。岂知最销魂的,还是容与肯全力配合,简直是任由他在身上纵情肆虐。
沈徽是最好的爱人,大抵也是最坏的爱人,容与禁不得他反反复复的撩拨,半晌已被他逗弄得起了反应,他却存心不肯让人满足,放开手只去吻容与的耳垂、下颌、锁骨、胸膛,那一片细腻莹润的肌骨就像是被盖了印章,此起彼伏泛起粉嫩的潮红。然后再一路向下,倏地一下完全没有征兆的,将那最敏感的地方包裹进了唇齿间。
被缚住的人身子一阵痉挛,双臂剧烈颤抖,系在腕子上的布亦被他挣脱开来,可那双手却并不放下,依旧紧紧抓着床橼,抖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种带着轻微痛苦的兴奋,直把人折磨得渐渐丧失意志。沈徽玩弄得够了,才怀着恶作剧猛地扯掉那块蒙眼的布,霎时间,他看清身下人眼里竟然闪着泪光,脑子里跟着轰然作响,那样子十足诱惑,也十足新鲜,让人不胜怜惜,却也让他更加想要狠狠地去爱他。
沈徽是要弥补早前自己受到的冷落,更是要弥补他时常涌上心头的执念——想把世间一切都捧到爱人面前,却始终不知道对方究竟需要什么的心慌。眼睁睁看着容与忍耐克制,咬紧了牙关,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那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落,紧抿的双唇颤了几颤,到底捱不住开口低声央告。
疾风暴雨顿时化作和煦春风,沈徽从不吝啬给他最温存的爱抚,最柔软的疼惜,直到看着他从巅峰回落,整个人汗湿衣襟,恢复平静。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任性的帝王毫不掩饰占有欲,在他身上缱绻流连,仿佛总是不能餍足。
侧躺着的人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复,声调柔柔的,夹缠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是咕哝了一句。
没有心力再去思考,也没有气力再去回应,他是年轻帝王最想占有的爱人,那么年富力强的帝王呢?是否也会是全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一连这么折腾几个晚上,容与到底吃不消了,琢磨着自己虽经常有锻炼,没事做些无氧运动骑骑马,可终究不能和沈徽那具正常男人的身体比。再这么下去,他快要被弄散架了,好在中秋将至,前朝内廷又有一堆事情要忙,算是给了他一个合理借口出逃。
这日出门办差,回来路上,经过前门大街,市集一派喧哗热闹景象,琳琅满目的各色小东西吸引了林升的注意,容与见他看得开心,索性下马和他缓缓穿行于街市。
临近中秋,很多铺子门前都开始摆出月饼,还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花色的兔爷。林升拿着一只会身披铠甲骑着猛虎的兔爷看了半天,笑道,“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好玩儿,我买回去给樊依看,她一定觉得有趣儿。”
一旁的店家听了凑趣儿,“哎,小相公有眼力,这是今年才时兴的式样,买回去给家里的奶奶姑娘们摆着,到了中秋拜月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放在那香案旁边,这威风八面的样子多招人喜欢啊。”
林升一面笑着掏银子,因问起,“您一会回家么?我想去看看樊依,您是不是也该去看看方姑娘了?她们俩在一处做伴日子过的可舒坦了,我上回去瞧她们,樊依正教方姑娘苏绣的针法呢。”
容与对他笑笑,摇了摇头,随后在店铺中挑了些苏式的月饼,交给他,“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带个好。不必着急,宫门下钥前赶着回来就是了。”
林升看着他,极轻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似的,最终什么也没说,摇头上马自去了。
因出了处暑,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西苑太液池里剩下些残荷,倒是太素殿前两株桂花开的正好,远远就能闻到清甜的芬芳。
一路往承明殿去,听见有教坊司的乐伎和着丝竹管弦在练习,排演的是中秋节曲目,歌声穿花拂柳度水飘来,是一支长生殿乞巧。正唱到:情重恩深,愿生生世世,共为夫妇,永不相离。有渝此盟约,双星鉴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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