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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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郁当时并不知情，只记得那天顾英兰穿一身黑衬衫黑西裤，长发束在脑后，所有碎发都被仔细掖在耳后，浑身素净没有任何配饰，都郁在四年后才知晓她平和话语下的死寂缘由：

“同学们，你们来自五湖四海，相聚在这里，四年后的今天，你们会感慨缘分多么奇妙，命运往往初遇时就定好了别离的日期，好好享受这段生活吧，你们是金陵今年的新生，新生会有新生活。”

刚步入大学的大一萌新们正是兴奋，看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哪有人会自己听讲台上的某某领导的官味发言。但也许是衣料熨烫平整，脊背挺直的顾英兰在一众中年发福人群中显得格外清爽，都郁还算认真地听完了她简短的发言。

在偶尔得知顾英兰亡夫葬礼日期时，都郁还能模糊记起这一段关于“新生”的发言。

在即将奔赴葬礼，送一个亡人在世间最后一刻的那个下午，顾英兰站在主席台下看着一群不谙世事、朝气蓬勃的年轻学生，祝福他们开启“新的生活”时，她当时在想什么？

这注定是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都郁回过神，讲台上疑似顾英兰的身影整理完了课件，拇指厚的A4文件下端在桌面磕了磕，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环视教室一周，看不出喜怒，说出了进教室以来的第一句话：

“学委，把课程名单给我一份，今天点名。”

都郁眉心狠狠跳了跳，在如此诡异环境中诡异出现的顾英兰，要干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点名？就算是要模拟金陵大学上课的场景，这也未免有点太真实了吧？

“许巧巧……”

“……安田宇……”

“马文丽……”

也许是因为久违地听到了这些，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见的名字，都郁环顾一周，即使知道这是虚假的幻境，在没有发现温玺和时维身影时，心头还是忍不住泛上些许失落，以至于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惊得愣了一下。

“顾菟。”

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的伤感，都郁豁然抬头，精神力扫过全场，很快就找到了穿着睡衣，一脸迷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那个人——顾菟。

“顾菟同学来了吗？”

流畅的点名声被打断，讲台上顾英兰低头点花名册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僵硬地抬起头，虽然语气是疑问，但目光准确无误地，直直看向了眼神惊慌的顾菟。

周围环境骤然静了下来，谈笑声、吃零食的咀嚼声、书本翻页声、笔尖点在平板屏幕发出的脆响，刚刚还窸窸窣窣，不断涌入都郁耳朵里的碎响突兀地消失，几乎所有人都僵硬地抬起头，或从前方，或从后方，直直地盯着不知所措的顾菟。

危险！

不用都郁发动，【聆听者】的特质自行从空气中读到了危险的气息。异能的被动告诉她，如果空气中的寂静再持续下去，会有更加危险的事发生！

但好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顾菟紧张地攥紧衣摆，在顾英兰直直的注视里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回答了一声“到”。

顾英兰收回视线，看向下一个名字，周围像按下了暂停键的同学们也都收回视线，继续干着刚刚的事。只是看着咀嚼电容笔、一页一页撕下课本堵住耳朵、用染血的手指在电子屏幕上不断涂画的人影，再迟钝的人也不会还认为他们是正常人。

“都郁。”

花名册翻到下一页，都郁边分神想“都和顾首字母不相同怎么会连在一起”，边吸取刚刚的教训快速应了一声。

“很好，该来的都来了，只有时维和温玺旷课。”

都郁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惊疑不定地看着明明没有点名，但非常笃定自己舍友“旷课”的顾英兰，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尽管还不知道这课程意味着什么，她的本能却告诉她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嗬——”

都郁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呼吸般的微小气音。明明刚刚还能出声，就在都郁想开口质疑的瞬间，她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直到那个念头过去，这才打了个寒颤，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操纵权。

讲台上，顾英兰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合上花名册，翻开讲义第一页，多媒体投影仪“咔嚓咔嚓”着开始播放ppt。

“今天我们不上课，更新一下学术界最新研究成果。”

“泰丰三年，天大旱，蝗灾四起，经年不止……泰丰五年，并、许、代十七州，地龙翻身，死伤无数……泰丰八年，金陵大疫，白衣漫城……泰丰九年，遇饥馑，千里赤地，江南人食人……

“泰丰十五年，上得天启，大喜，是岁风调雨顺，户百不存一……天启元年，仙人西出蓬莱，东登泰山以拜太岁，五谷丰登、万事亨通、人皆无忧，是以《百灾录》掩卷，供观书人一阅尔。”

PPT顺滑翻动，照片上的古怪文字显露出来，顾英兰打开激光灯，红点划过一行行奇怪字迹，逐句逐句翻译：“……这是最新被翻译出来的一段历史记录，来自一个名叫【原水】的失落王国，初步判断，这个王国消失于七百万年前。”

七百万年前？！

即使卷轴内容在论坛已经看过，听到顾英兰的讲述，都郁还是为这个过于庞大的数字暗暗吃惊。什么纸张能保留七百万年，字迹还清楚得像昨天刚刚写下的那样？

顾英兰像是能听到都郁的震惊，微微颔首：“是的，很不可思议的数字，这个发现将重新改写人类的历史，我们并没有我们认为得这么了解我们的星球。

“在我们之前，这里很可能生存过另一种人类，他们拥有与我们相似但发展路线迥异的文明。在陈教授的论文发表后，我们的自称恐怕就要由‘人类’变成‘新人类’了。”

七百万年前，自称【原水】之国的古文明与古人类……

如果这是在前世，即使她并不打算在历史学里继续深造，听到这一惊人的消息大概率也会感到心潮澎湃……但是没有如果。

现在的她，更想知道这个【原水】古国出现的意义……

等等，发现了古老文明的考古学家、在小说世界莫名变成古代人的失忆村长……想到与顾英兰重逢的场景，都郁眼神闪烁，一个猜想在她脑中酝酿。

PPT滚得快的像是不想让任何人学会，有关卷轴的内容放完后，顾英兰原本清晰平稳的讲课声像是开了八倍速，声音扭曲的不成样子。

即使都郁将精神力集中在耳朵与眼睛，也依旧不知道顾英兰到底在讲什么，也许只是五六秒的功夫，顾英兰清了清嗓子，端起泡着苹果黄芪水的保温杯啜饮了一口，声音终于回到了正常人类能听到的速度：

“今天的可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别忘了复习和预习，下课。”

在“课”字的尾音刚飘荡在空中，顾英兰收拾讲义不紧不慢地离开，刚刚怎样突然出现在教室里的“同学们”，现在就以怎样突兀的方式从教室里消失。

在顾英兰阖上教室门的一瞬间，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见猫咪胡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郁和顾菟两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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