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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辰正要去渡口登船,黛黎起得比平时早了些。不过这里的“早”,完全是相对她自己来说。
早晨的津口已热闹非凡。
各类运货的大小船舟梭子似的成排排开,相熟的船家与商贾彼此扎堆,钱货两清后,彼此都笑容满面地离开;也有瞧着像初出茅庐的年轻商贾在一众船只间兜兜转转,来回比货。
忽地,津口这方小集市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
小县的渡口不算多么讲究,这里不似大郡那般铺有青石板,也不如大城来得整洁,路上偶尔有几只被晒得发烂发臭的死鱼烂虾。
此地津吏和许多地方的官吏一样慵懒,像一只不爱动弹的胖狸奴,极少从他专属的屋子里出来。
只是今天,往日难得一见的津吏仿佛被换了芯,围着那以头戴帷帽的女郎为首的队伍忙前忙后。
他极尽殷勤,亦步亦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哪还有平时对艄公和渔商爱搭不理的模样。
“那位是谁呀?竟能叫高津吏作陪,真真是好大的排场。”
“何止是高津吏,那穿青裳、肚子浑圆的分明是陈县令。啧,也不知晓是哪家贵人出行,前呼后拥,随行的少说也有五十来人了吧。老孙,你说她有无可能让部曲来扫空我这些渔货?”
“别说笑了,就你这些小鱼小虾?贵人哪入得了眼。更何况那等大户人家出行,会有庖厨早早备好上等食材,无需临阵磨枪。”
“话说回来,倘若放在十几年前,这般大阵仗出行多半要招来乌玟水匪。犹记当初那水上霸主凶残蛮横,最爱盯那些高高的楼船,宰大肥羊。”
“你也会说十几年前,如今乌玟周边太平得很,再说她部曲众多,能出什么事儿?”
“也是。”
……
昨日新租的那艘大楼船的船主姓周,四五十岁,体态圆圆的,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很好相处的模样。
他命手下早早架好板桥,恭迎肥羊……不,是贵客上船。
黛黎摘下帷帽,对面前人笑了笑,“接下来这一程,就麻烦周船主了。”
“受人钱财忠人之事,您太客气了。”周船主的腰弯低了些。
与他寒暄了两句后,黛黎看向接下来的落脚地。
这艘楼船的楼座居于船的中后方,占地约二分一,前方立有高高的桅杆,顶端绑着一块随风飘扬的小白布。
“丰”字架的桅杆上收合着一条条卷起的帆布,靠近顶部的四分之三处还有一个类似于瞭望台的小圆盘,约莫能容下一人。
网状的麻绳从上垂下,一直连到小圆盘上,攀绳而上成了登陆小圆盘唯一的途径。而在甲板的两侧,堆着一个个足有半人高的正方形木箱。
这些木箱很是陈旧,有些木板都被摸得泛起了木光,也不知晓用了多少个年头。
说来也奇怪,箱子竟不是全然密封的,盖子的那一面开了几个鸡卵大小的圆孔,不过里面似乎蒙了一层布,灰蒙蒙的,叫人看不清其内之物。
可能是一些需要安放在阴凉且透气处的果蔬吧。宋阿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楼船高三层,黛黎一行将整个第三层和第二层的一半都占了去。
待所有人上船,板桥收回,这艘为乌玟津口一众艄公和商贾瞩目的大楼船缓缓离岸。
时间慢慢流过,天上的金乌逐渐西斜,来到了夕食时分。
白剑屏按往常一样让自家的火头军去借庖房,结果士兵回来却说:“白屯长,他们为我们准备了晚膳。”
“怎的回事?先前不是和周船主说好咱们自己备晚膳吗?”白剑屏皱了眉。
士兵挠头,“是说好的。但可能船商见钱眼开,因此大献殷勤。”
这种情况非独例,最初他们包船时也是这样的,分明已说过自行备菜,但船商还是送一些小吃,亦或饭后水果来。
白剑屏:“回绝了,通通不需要。”
膳食安排好,白剑屏以为今日无事了,结果准备用膳时,二公子走了进来。都尉他往常都是和主母一同就餐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剑屏这边心里疑惑,那边的秦宴州开门见山,“白屯长,镖师队伍里有个嘴边长黑毛痣的,我刚刚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层的一个房间。”
当然,这话是假的。
但白剑屏不知晓,他抽了一口气,“居然招了些手脚不干净的进来?”
一层,那是船商住的区域。
白剑屏深恶痛绝,“他是随我们上船的,若是出现了盗窃事件,岂非要算在我们身上?处理毛贼事小,累了主母的名声事大。”
越说越愤怒,白剑屏当即道:“我去把他抓起来。”
“白屯长留步!”秦宴州喊住他,“抓贼拿赃,我只是看到他形迹可疑,并无确切抓到他偷东西。且他多半已离开,此时抓他无凭无证,他若咬死不认,只会显得我们仗势欺人。”
白剑屏冷静下来。
他又听秦宴州继续道:“有几个武师是与他一起招进来的,但目前不清楚只是他个人问题,还是我们不慎招了个贼窝。白屯长,不如先盘点是否有物件丢失,以及今夜加强戒备,以免有行窃之事发生。待到下一个城镇,再把这批人全部换掉。”
白剑屏同意了。
秦宴州离开后,这位久经沙场的屯长在窗边伫立许久。
窗户敞开,江面上带着水汽的风吹了进来,携了几缕水货的腥味,味道算不上好闻。而一同吹入内的,还有一团疑云。
这种怪异感从分兵之始就出现了,只不过最初被主母一句“我已捎了口音给君侯”压了下去。
再后来,主母一改往昔的沉静,执意游山玩水,疑云再现。而如今,困惑仿佛成了被墨锭不断研磨的砚台,其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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