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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行云拂开藤帘往里面去,更加馥郁的花香迎面而来,石壁缝隙里偶尔滴答的水珠清澈悦耳,不知从哪处裂隙中长出的树青青如盖,点缀着一颗颗鲜红的果子,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那剔透晶莹的玉台形如一只巨大的兽爪,一道身影侧卧其中,藤蔓轻轻环绕她,碧绿的叶,洁白的花,好似锦被上连簇的刺绣,她的面容融在浓郁的阴影里,柳行云走近,她也纹丝未动,好似仍在睡梦之中。
柳行云将手中的竹篮放下,取出其中的饭菜放到一边,一声不吭地转身掀开藤帘出去了。
他下了云梯,离开神山,顺原路回到村中,他原先的家早屋塌房倒,不复存在,幸而赵家还算完好,他将院子里的落叶打扫干净,擦过桌椅,在茅草檐下支了一张凳子坐,手里拿个馒头咬了一口,茅草中的积雨还未落尽,他听见水声,抬起头,青灰色的天光中,一缕细丝从茅草中垂下来,一只蜘蛛挂在那被雨湿的蛛丝上摇摇晃晃,模样狼狈。
柳行云看了会儿。
他抬起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最终,指尖触碰到那只小蜘蛛的刹那,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攀上他的指节。
柳行云浑身一抖。
他捏了块馒头碎粒,试探地放到虎口,那小蜘蛛在他手背打转,凑近那馒头粒,又立即退开。
像是嫌弃。
蜘蛛好像并不喜欢吃这些,柳行云俯身,蜘蛛顺着他的手背,轻轻落到地上,很快钻入石阶下的缝隙,很快失踪。
柳行云将馒头放下了。
望着远处黑山黑水,薄雾淡烟,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笛子,悠扬的调子自笛孔倾泻而出,山风缓缓,笛声随风而去,愈发宛转哀烈。
泪意缓缓裹满他的眼眶。
神山石窟中,卧于玉台的少女忽然皱起眉头,笛声一阵一阵敲击她的耳膜,她意识还不算清醒,耳中却莫名响起女子的哀吟: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起初,是蛛女的声音,混合着她犹如落珠的琵琶声。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渐渐的,这声音变化成霖娘的声音:“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少女睁眼,她苍白清瘦的脸上浮出难言的烦躁,坐起身,覆盖在她身上的藤蔓顷刻散去,她随手抓来枝上一颗果子,用力一扔:“吹多少遍了,一天天就知道吹你那破笛子!吵死人了!”
清风拂开藤帘,果子飞出石窟,越过一片雾蒙蒙的山水,精准地砸上柳行云的脑袋。
柳行云满眼的泪被这一砸,直接砸出了眼眶。
低下头,他看见掉在脚边的果子。
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他俯身捡起果子,咬了一口。
石窟中花草仿佛感知少女心绪,随清风簌簌而动,少女转过脸,看到一旁冒着热气的饭菜,她拧起的眉头忽然松了松。
石窟外寂无一声,她却忽然从那份静谧中敏锐地发觉剑意与流动的炁彼此相擦而过的声音,她隔着藤帘,盯住洞口。
很快,洞口的光线暗了一瞬,有人来了。
那步履声越来越近。
一只手忽然掀开藤帘,背着金剑的青年露出那张俊秀的脸,他似乎被这洞窟中的勃勃生机吓了一跳,也没防备掀开帘子又看到一片结着果子的树木,满丛的花草,这哪里像是个石窟,简直像个仙境。
他的目光倏尔与那玉台上的少女一对。
“阿姮!”
他欣喜非常,快步进去:“你终于肯醒来了?”
“什么叫终于肯醒?”阿姮一手撑在玉台上,歪着脑袋看他,“我每天准时醒,准时睡,作息不知有多规律,你说得我好像很能睡似的。”
“可我听守界桥的神仙说,你一直睡在这里,不肯出去。”
青年走近她,说道。
自天衣神族在赤戎设下的结界破损之后,天帝便命神仙在赤戎修界桥,使赤戎无法再漂浮不定,方便上界看守神山封印。
阿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一身月白锦袍,头戴白玉冠,衣饰非常,不由一笑:“积玉,你如今是长进了?”
积玉知道她在故意揶揄,他有点不好意思:“之前那场大战中我师父受了重伤,如今还在闭关,我是暂代他掌管药王殿。”
“那你的伤呢?”
阿姮问道。
“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积玉说着,端详着阿姮的脸色:“我那时伤了腿,不良于行,到今年才好些,我一直想来找你,阿姮,已经两年了,你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吗?”
“原来已经两年了?”
阿姮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摇摇晃晃的藤帘上。
“阿姮。”
积玉喊了声,不禁蹙起眉头:“你自己最知道你的不易,你好不容易才得到今日的自由,却又自囚于此……”
他张了张口,好一会儿,说:“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那是个积玉再也不敢宣之于口的名字。
积玉此刻提起,心中仍有隐痛难止,他垂下眼帘:“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都这样,从前,因为你在赤戎不得自由,所以他在人间亦不敢自释,我曾以为他对自己极致严苛的约束,是因为他是师祖和师父选中的药王殿未来的殿师,可是,原来只有我这么想……”
“你就别□□的心了。”
阿姮攥紧指节,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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