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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夷宁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道:“行,那我去书坊。”
自听风驿出来后,未曾停歇,她径直往城中最富盛名的街道而去。遂农虽比不上大宣城内,但书香之气甚浓,沿途可见许多书馆书坊,书生们大多结伴而行,手中捧着书卷,低声吟诵。
一路沿街打听,她走至书坊门前,仰头看了看匾额,“文雅书坊”四个字苍劲有力。
推门而入,书香扑面而来,坊内架子整齐排列,许多素衣白袍的男子正埋头翻阅书籍,或低声向伙计询问典籍之事。邓夷宁一个女子进入,不仅是柜台后的坊主,那些男子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她仰着头端步走了进去,装模作样在柜子前挑选着书册,一直走到最里侧,瞧见一个抄书人。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她,礼貌点头。邓夷宁靠近那人,瞧见他一手好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半晌后觉得无趣,又走到那人身后的架子上,伸手拿了卷竹简。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微弱的声音。
“姑娘可是有中意的书册?”坊主从书架后绕过来,是个身量偏瘦的老者,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上下细细打量着她。
邓夷宁回过身,声音轻些,语调带着些许局促:“小女是外乡人,家中为小女所备藏书不多,但小女自小对读书深感兴趣。听闻陆会元常来贵坊借书,这才不远千里来此书坊,想着他既是才子,所读之书也定是不俗,不知坊主可否为我推荐一二。”
她顿了顿,微垂下头,指尖轻抚着书案边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女……仰慕他已久。今日斗胆来此,也只是想看看,他都喜欢翻些什么,坊主不必多虑。”
坊主闻言,指间的书页稍稍一紧,旋即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书坊在街上开了这么多些年,来往的读书人颇多,谁翻过哪本、看过哪本,说实在的,我也记不大清楚。”
邓夷宁听罢,眼神中似乎略带一丝失落,轻轻哦了一声。她掩在袖中的手指微一收紧,面上却仍装得柔弱无害:“也是,陆会元这样的人物,来人多、问的人也多,我这般唐突……确实不合礼数。”
她顿了一下,又像是忍不住问:“不过,他既常来,可曾有什么书是看得最勤?比如哪一类?诗词?经史?还是杂文?”
坊主没接话,只低头翻了翻手中书册,仿佛在找什么,却半晌未言。在坊内的书生也抬头望了过来,跟看热闹似的,想知道坊主如何收场。
“若是难答,也无妨。”邓夷宁自言自语,“我只是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书。”
坊主咳了一声,目光避开,像是想将话题带远些:“姑娘衣饰考究,想来出自大户人家。不若我为姑娘荐几本词话,大家闺中常读的那种,倒也清雅。”
“闺中熟读的那些,我自然看过。”邓夷宁佯装有些恼怒,道:“坊主为何总是绕开话头,莫不是借陆会元的名头吹嘘罢了?”
还不等坊主回答,一旁便忽然传来风凉话:“姑娘若不是来此借书,还请勿搅扰众学子温习功课。”
说话的是一名年少书生,坐在东窗下,抄书的手未停,眼也没抬,只是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邓夷宁原想驳他一句,随即又忍住了,她垂下眼,默默在掌心用力掐了一把。再抬头时,眼中已多了点泪光,语气也带了些慌:“我、我并无他意,只是……只是打听几句。”
那书生依旧未抬头,只道:“情不为错,只是有些人,不值得。”
有人抬头看她,四下隐隐有几句耳语传来。邓夷宁并不辩,只低声问了一句:“公子这话,可有凭据?如此污蔑陆会元,可是不妥当。”
那人终于停了笔,抬头看她一眼:“姑娘若真信他,便该识得他的人,不该只看名声。”
坊主见气氛不对,赶紧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书册:“姑娘若无事,不如改日再来。这儿地方小,读书人多,怕吵着了人。”
邓夷宁望他一眼,不言语,转身朝门外走了两步,忽又停下脚,回头望着他。她忽地一脚踹在一旁的书架上,书本晃了晃,有几本从上头滑落。她未回头,径自出了门。
出了书坊,日头偏了西,街上还是暖的,风一动不动。她顺着街往西走,路边馄饨摊边,有个老头靠着竹椅同人闲话,说西庙香火旺,读书的都爱去求支签,图个心里头踏实。
她走得不急,听在耳里,只将那话记在心头。过了茶摊,她转入一条小巷,步子缓了下来,神色也随之收敛。
于是邓夷宁在路上给自己安了个新的身份。
这次,她是一个为夫求愿的商户之女,随夫私奔,如今家中清苦,丈夫在家温书,靠她出来走一趟香火路,求个前程。
巷里人不多,远处街头传来几声吆喝。她走着,不慌不忙,偶尔与人擦肩,目光扫来停一瞬,又散了。脚下走得久了,腿开始有些发沉。
听风驿临分别时,李昭澜本打算让魏越跟着自己,但这一举动在邓夷宁眼里就是李昭澜想让魏越监视自己,于是果断拒绝。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邓夷宁远远看见一座古朴的寺庙,朱红色的厚门大开,庙内香火缭绕,烟雾袅袅升起。
她轻轻吐了口气,收了收袖口,往前走。台阶不高,但腿脚乏了,走得慢些。庙前站着几位书生,围着佛像静默祷告;香案那边,多是妇人,低头诵经,佛珠一颗颗转着,没什么声音。
邓夷宁站了一会儿,抬手理了理鬓发,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然后走到香案前,轻轻叹了口气,摸了两颗珠子,低声说:“佛祖在上,愿佑家夫金榜题名。”
拜完,她往旁边让了让没走,站着继续默默祷告。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站在那儿,虽也不太显眼,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
不远处,一位穿红袍的妇人盯着她多看了几眼,收起手中佛珠,慢慢朝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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