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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十三的价值,崔君集点得清清楚楚,再说,他应该是来帮沈自节的。
旬阳偏僻,没人在意,但私矿一旦坐实,牵连之广,足以震动朝野。这个活口,绝不能有失!
若只凭她,在这危机四伏的路上,未必能保万全。但崔君集那样的权势,何须她来帮衬,不会又是想拉她下水的借口吧?
思索片刻,文有晴再次笑道,“那就请崔御史,多多关照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
崔君集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挑了挑眉,那抹惯常的、让文有晴无比厌恶的浅笑,又悄然爬回了他的嘴角。
人证
囚车是文有晴的马车,小巧精致,任谁也想不到这里面坐的是个囚犯。
车轮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滚动,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咯吱”声,碾过碎石,碾过泥泞,也碾在押解队伍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实际上,朱十三被粗大的牛筋索和铁链捆得结结实实,丢在车内一角,像一头待宰的猪猡。他脸上早没了最初的凶狠,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那双浑浊的眼睛不时透过车帘,惊恐地瞟向骑在马上的崔君集,仿佛对方是索命的无常。
文有晴策马行在队伍一侧,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她腰间的佩剑。山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拂着她束在脑后的乌发。
她刻意不去看身侧落后半个马头的崔君集,但那人月白衫子的身影,和那若有若无的熏香气息的味道,却顽固地侵扰着她的感官。
每一次他策马靠近,每一次他开口对随从低声吩咐些什么,都让她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几分。她握紧了缰绳,指节微微发白,只想快些,再快些,将这瘟神和囚犯一并甩到刑部大牢里去。
崔君集倒是显得颇为自适,仿佛这并非押解要犯的凶险旅途,而是一次寻常的郊游。他甚至在马背上微微晃着身子,偶尔哼几句不成调的俚曲小调,目光看似散漫地扫过两侧幽深的山林、嶙峋的怪石,以及远处暮霭沉沉的山峦轮廓。
“夫人,”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你说,这朱十三背后的人,得知他落网,此刻是心急如焚呢,还是……已经在盘算着怎么让他永远闭嘴了?”他说话时并未看文有晴,目光依旧落在前方山路的一个拐角。
文有晴心头一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当然知道这一路绝不会太平,她只是握住了袖中的暗器,继续前行。
片刻后,在林中潜行的暗探冲文有晴做了个手势。
“崔大人,”文有晴的声音冷得像冰,她终于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崔君集那张看似轻松的脸,“你若闲得发慌,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确保这囚犯活着到京城!收起你那些无聊!”她的话毫不客气。
崔君集脸上的笑容随即化作一个更大的、带着点无辜的弧度。“下官惶恐,”他拱手,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惶恐,“只是觉得,这山高林密,正是杀人灭口的好时节,提醒夫人……别这么紧绷着,放松点。”
文有晴从不知道,外面传的温和孤高的世家公子,竟也是个纨绔性子。心中更加烦躁。
当残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被起伏的山峦吞噬,浓墨般的夜色汹涌而来时,队伍终于抵达了这个位于两山夹峙间的破败驿站。
驿站很小,土坯垒成的院墙多处坍塌,唯一的主屋透出一点昏黄摇曳的油灯光,如同鬼火,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渺小孤寂。
文有晴的亲卫队长,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赵铁,率先上前拍打
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借宿驿站!”粗犷的嗓门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墙头枯草的沙沙声回应。
文有晴和崔君集同时皱起了眉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是同样的警惕。先前一路的龃龉在这一刻被共同的危机感暂时压下。
文有晴挥手让亲卫后退,手已按在了暗器上。
崔君集微微颔首,脸上那散漫早已消失无踪,桃花目中只剩下锐利的精光。他朝自己带来的一个精悍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人无声点头,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身下马,几步就窜到院墙一处明显的豁口边,探头向内张望。
仅仅一瞬,那随从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即迅速缩回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惨白。他快步回到崔君集马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里面……全死了!”
“什么?!”文有晴瞳孔骤缩。
“小心戒备!”崔君集厉声喝道,人已翻身下马,动作快如闪电。
文有晴也同时跃下马背。两人几乎并肩,一左一右,警惕万分地靠近那扇紧闭的破门。
几个亲卫,用刀鞘猛地撞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哐当!”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甜腥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昏黄的油灯在屋梁上摇晃,投下扭曲跳动的光影。驿站大堂内的景象,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汉子也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尸体。横七竖八的尸体。
驿卒、马夫、还有一个看起来是过路客商打扮的人……总共六具。他们或趴在桌上,或仰面倒在冰冷的地面,姿势扭曲,脸上凝固着极端痛苦和惊骇的表情,眼珠暴突,口鼻处都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沫。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尤其是脖颈和手臂,呈现出大片大片诡异的青紫色瘀斑,在摇曳的灯火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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