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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位身着绯红官袍的女子——文有晴,她因着改良农具和水利,破格在工部给她留了个小职位。
三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只是她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像是个木菩萨。
庆功宴上,一个喝大的县承醉醺醺道:“文大人,听说您又要回京入职了,等回去后,可别忘了给我们几个老哥哥美言几句。”
“自然,自然。”文有晴游刃有余地应和着,甚至拉过那人想要揩油的手,让他手里塞了一个酒杯,自己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先干为敬啦。”
—
车轮碾过京城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车厢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灯火在文有晴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文有晴坐得笔直,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兽瞳。
马车并未驶回驿馆,而是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偏僻小巷的深处。这里离王氏府邸所在的繁华地段隔了几条街巷,却恰好能远远望见王府那高耸气派的门楼和连绵的屋宇轮廓。
巷口阴影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短打的精瘦汉子悄无声息地靠近车窗。
“大人。”声音压得极低。
文有晴没有掀帘,只淡淡问:“妥了?”
“回大人,万无一失。戌正二刻,角门换防,按例只有一炷香的空档。油和引火之物,都按您吩咐的,只放在‘暖阁’外墙和通风口附近,用的是特制的缓燃药线,足够里面的人……”汉子顿了顿,“……足够烧起来了。痕迹也清理干净了。”
“嗯。”文有晴只应了一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盯着。有异动,按第二套法子办。”
“是!”汉子身影一晃,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文有晴这才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灯火通明、代表着无上权势的王府。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欣赏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沉寂了三年的心,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而清晰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
咚。咚。咚。
像战鼓,敲响了复仇的序曲。
她倚着冰凉的车厢壁,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时间,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流淌。巷子外隐约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亥时三更,平安无事——”
亥时三刻。
就在梆子声余音消散的瞬间!
远处王府那片灯火辉煌的屋宇深处,东南角方向,毫无征兆地,猛地蹿起一道刺目的红光!
那红光起得极其迅猛,如同地底喷发的熔岩,瞬间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浓黑的烟柱翻滚着冲天而起,仅仅几个呼吸之间,火舌便已贪婪地舔舐上高耸的檐角,贪婪地吞噬着精美的雕梁画栋!方才还宁静祥和的王府,瞬间变成了烈焰地狱!
“走水啦——!”
“快来人啊!暖阁!是暖阁烧起来了!”
“首辅大人!王大人还在里面——!”
惊恐欲绝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慌乱的奔跑声、器物倒塌的碎裂声……如同沸腾的开水,猛地炸开!王府内外瞬间乱成一团,无数人影如同没头的苍蝇般乱撞。救火的水龙被仓促拖出,水桶的撞击声、泼水声、火焰燃烧发出的巨大噼啪爆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声浪,远远地冲击过来。
火光,越来越盛,映红了半边夜空,也清晰地映亮了文有晴所在的这条阴暗小巷。
她推开车门,独自走了下来。夜风带着远方传来的灼热气息,吹拂着她绯红的衣袍下摆。她静静地站在巷口的阴影与远处火光投来的光晕交界处,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目光,越过混乱奔逃的人群,越过那些徒劳地向火场泼洒水龙的身影,死死地、精准地锁定在那片火海的核心——暖阁的位置。
—
暖阁,王府内宅最精致、也最私密的所在,王定安平日处理机密要务和休憩的地方。此刻,它已彻底被赤红的火焰吞没,如同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熔炉。
百年基业,这烧起来就是好看。
暖阁九曲十八弯,一时半会儿根本逃不出来。王定安身上的锦袍已经着火,头发焦卷,脸上满是烟灰和骇人的灼伤。他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想要逃离那片要将要倒塌的小房。
“救我——!来人!快救本官——!啊——!”
他的嘶吼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又瞬间被火焰的咆哮和建筑倒塌的轰鸣所淹没。
可惜,太远了,文有晴听不见。她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远处的火光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燃烧,却无法在那张冰雪般平静的脸上映出半分波澜。
但她还是努力侧了侧头,仔细聆听那风中传来的、绝望的哀嚎。
咚。咚。咚。
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
胸腔里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如同在丈量着时间,丈量着这迟来了三年的审判。
虽然崔君集早就有所动作了,借私矿把王家打得元气大伤,可那怎么够,不够痛快!
复仇,要自己来才痛快。
火光照亮了她唇角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是笑,是冰封了三年的仇恨,在烈焰中终于淬炼出的、极致冰冷的锋刃。
只是一转身,她看见了矗立在暗处的人影,她笑容来不及收,她也不屑于收,几步上前,笑道:“好久不见,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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