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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九一愣。窗是他开的,因大夫嘱咐过公子调内息需通天地之气,尤其是辰时。留下蜈蚣是取药心急一时给忘了。意识到这是他的疏忽,风九一时又愧又虚,噎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既知如此,为何不早关窗?”
“奴婢鲜少当值远山斋,不知有此等蛇虫……还请卫君恕罪。”
这话软绵绵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却实在藏了刀子:常来远山斋的是风九,知道公子此刻被内力反噬动弹不得的也只有他。
风九只觉芒刺在背,噎了半晌也吐不出个囫囵话来。
风延远抬眸看她。旭日的暖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那神色与寻常婢子别无二致。而那双手的姿态,纵是方才情急之下也全无习武之人的痕迹。她当真与玉竹不是同伙?可玉竹为何要嫁祸如月?若论嫌疑,分明是她更为合适。粮仓距沐兰阁甚远,纵使玉竹轻功卓绝,若有同伙策应岂不更合情理?更蹊跷的是,玉竹自始至终未攀扯她半句,倒像是刻意保全同伴以完成使命。
但说到底她方才也算救了他。
风延远低声道:“让她走。”
“公子……”风九迟疑片刻,终于还是收了剑,“还不快走?”
云鸢转身退出时,却又听得风九补充道:“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句……”
“奴婢省得。”
风九正要关窗,忽瞥见窗外草丛中一青色陶罐,他一跃出了窗子,拿起陶罐时险些被另一条彩蟒伏击。风九劈断蟒首,拿着陶罐打量。
“就说么,哪里来的蛇群。”发现这罐子多少缓解了他失职的内疚,“这罐子里都是那蜈蚣的腥味,应该是制蛊虫的坛子。”他眉头紧皱,“这玉竹真是心思恶毒,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风延远阖目思忖。他显然恢复了些气力,此刻已端坐于竹榻调息,胸前狰狞的血纹正缓缓消退。
这连环计也是巧妙。一来清楚昨夜兰汤调息被打断,次日他必会内息不稳。二来算准了远山斋辰时要开窗。若非风九,当值的也会开窗透气……若是一般的婢子,即使不被咬伤,怕也难逃嫌疑。
风九处理好毒蛊罐,跳回屋内。
“这玉竹对公子实在太了解了,这等秘辛,根本不是那厨娘能知道的。”忽低声道,“公子认为那玉竹口中的恶鬼可会是……”
“不可妄自揣测。”风延远沉声打断。
风九泄气道:“这人又被少主要了去。那些个昊风卫可有一人真心为公子办事?”他拔出那穿透蟒身插入木板的匕首,思忖片刻,“这云鸢也有些蹊跷,公子为何要放她走?”
风延远双目微睁,思及云鸢方才模样……他有些看不清她意图。
“你说过,她本是被昊风卫筛掉的?”
“对,应该是那卢婆子又搞了什么猫腻。”
“她什么来历?”
“反复验查了,这丫头是个乞儿,被桃夭收到百花楼后训做舞姬。”风九想了想,又道:“奴籍上还有一条善药理。”
“药理?”
“桃夭徒弟都有这条。这桃夭便素来声称善药理,不少贵人借口登门问药。”风九笑道:“虽然去百花楼求得最多的是五石散,倒也算是药。”
风延远看着那精准落于细蟒七寸处的刀口。
她倒是……没想隐瞒。
窗外,一朵素白玉兰自枝头零落,飘然坠于青石檐下。
远风院虽不大,却也容纳了数十仆役护卫。这些人在风延远不曾留意的角落里忙碌着,做着他不甚了解的活计——洒扫庭院、整理器物,诸如此类。在这不大的院落里,他无论行至何处都能遇见仆从,然而那日后却始终不见那个叫云鸢的丫头。漫不经心询问如月才知,自远山斋惊魂后,她自请了偏院的活计,不肯再近身公子半步,说是“怕扰了公子清听”。
倒也是躲得彻底。
他倒并非想寻她,只是这个念头忽然掠过心头时,才发觉这院子还是挺大的。
风家依山傍谷,圈了一大片的山地。风延远喜欢在这些日子去后山射箭。这日来得晚了些,已红日西垂了,他才踱步去了后山一片花田。夕日的余晖洒落,将那片彩色花海都染了粼粼金光。
风九紧随其后,却暗自纳闷公子为何日暮了才来后山。这粗心的侍卫不曾记得,每年的今日,风延远都会在这个时辰前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偌大风家,记得此事的唯有他了。
花海泛着流金,随风波浪起伏,光影中一个女子在花丛中忽隐忽现,他一瞬恍惚,分不清那是否是回忆的幻影。
“何人!”风九忽得一声吼,惊破了暮色,也击碎了他的恍惚——那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人吓得一激灵躲了花丛中,转眼不见了。风九却眼尖的很,一跃跳了前头,低头皱眉道:“是你?!”
风延远眸光微动,只见暮色中花枝簌簌,一个纤影抱着芍药怯怯立起。
云鸢的发梢还沾着几片花瓣,夕照为她镀上一层柔光,那双颊竟比怀中粉白的芍药更娇艳三分。
远山含黛,近水潋滟,而她立在花间,宛如画中仙。风延远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悸动,却忽被风九一声呵斥惊得一滞。
“跑这里做甚?!不知这是禁地么?”
“奴婢听说…”她怯生生指向远处,小声解释道:“禁地是过了那边…”
“过……过你还想过哪边?”风九才想起过了这片花海才是奴隶禁地,又抢白道:“这个时辰不在院里当值,跑来这里做什么?”
云鸢低头抿唇不语,只将怀中的花束抱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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