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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鸢“幽幽转醒”,琅琊王已冲向马车、掀开车帘、冲进树林、长剑胡乱劈砍着灌木丛。落叶纷飞中,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最后变成绝望的踉跄。
回到马车旁时,琅琊王双目赤红。他发狠似的一拳砸向身旁的古树,碗口粗的树干竟被这一击震得簌簌摇晃。
云鸢立在车辕边,静静看着琅琊王的崩溃。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待他气息渐平,云鸢才轻声道:“殿下宽心,公主贵人天相,定会平安的。”
“绾绾或许平安,”小王爷攥紧缰绳,指节发白,“可圣上若被逼退位,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云鸢将马鞭绕在腕上,低眉道:“陛下不让位,赵王便不会称帝么?天下便不会乱么?”
“名不正则言不顺!”琅琊王猛然拔高声音,“他若敢僭越,必遭天下共击之!”
鞭梢穗子轻轻晃动,云鸢的声音寒凉:“奴婢在教坊司时,好主子责罚奴婢,倒还有个像样由头。”她抬眸望向远处山影,“若是那等狠心的主子,那这由头可是信手拈来了。”
琅琊王一怔——小王爷只听到了少女惹人怜惜的身世,待要宽慰,却见她已利落地解开鞍鞯。暮色描摹着她伶仃的轮廓,那双手正熟稔地卸着车套,仿佛方才的话不过是句闲谈。
云鸢双手各执一匹骏马的缰绳,“这荒郊野岭不宜久留,殿下欲往何处?”
琅琊王长叹一声,拿起马鞭在掌心敲出沉闷的声响:“孤手无寸兵,即便赶赴洛阳,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河间王素不往来,如今公主又未送至,即便前去,对陛下又能有何助益?”
“殿下心里发急,想必是得寻个明白人共议局势的。”云鸢仰头看下天色,“可惜这里是个三不管地界,去哪儿都得夜深,倒还是东海略近一些。”
琅琊王眸光微动。东海……东海王在朝中德高望重,素来是他敬重的王叔。他忽记起前几日风延远提及东海王近日返藩小住……若他在东海郡内,倒确实可以去请教当下局势。
他忽然下定决心,看向云鸢时神色明朗了几分,“今夜孤先带你去东海王府暂歇,之后再带你回琅琊王府。”他语气忽得温柔,“路上可能会折腾些。”
云鸢闻言身形微滞,随即端正福身,素白的衣袖在晚风中轻颤:“殿下仁厚,奴婢铭感五内。只是远公子当初只命奴婢侍奉公主,如今出了这等变故”
“无妨,远公子已同意把你相赠。”琅琊王笑着靠近一步,轻声道:“只要你愿意……”
“殿下是当
真问奴婢愿不愿意?”她突然抬眸。
琅琊王一愣,迟疑道:“你不愿?”
“奴婢蒲柳之质,难堪驱驰,又胆怯畏事”她指尖绞着衣带,“求殿下准奴回远风院。”
晚风穿过林间,草木婆娑作响。
琅琊王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明白过来——定是方才的血光之灾吓着了她。他心中一叹,何况现在这局势……
“现下确实不是良机。”他翻身上马,“就先送你回风家……待局势安稳,孤再回来寻你。”
王爷的这句话不是询问,云鸢也只能道恩。
两匹马踏着满地碎金般的夕照离去,蹄声嘚嘚,惊起路旁一群麻雀。
风武一直未见昊风卫回禀的踪迹,心头隐隐不安。他循着马蹄印记一路搜寻,却在林深处发现数名昊风卫横七竖八地倒在树丛间,个个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正惊疑间,忽见琅琊王与云鸢二人策马而归,却不见公主踪影,便猜想两位王爷之一得手了——他只愤愤这云鸢可真是命大。
他原想待二人分道时再擒拿云鸢,不料琅琊王竟一路护送她至风家大门。风武眼睁睁看着她踏进大门,只得恨恨地回禀少主。
风延昊听罢,修长的手指在青玉镇纸上轻叩。
东海王返藩之事他早已知晓,琅琊王与东海王素有交情,如今公主被劫,前去求助也在情理之中。但无论是河间王还是赵王,都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对昊风卫下手,而且……这两位王爷何时有这等手下能拔出他的风谍了?
远风院夜色如墨。
云鸢回来时,院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风九见是她,无声地打开侧门。
“公子歇下了?”云鸢轻声道,
风九闩好门,低声道:“公子在远山斋。”
远山斋内只有漆案尚燃着一盏残烛,倒是屋外更亮些。扇形的窗洞大敞着,远处山峦暗影连绵,上挂着朗朗弯月,而风延远立在拱廊下,是一个黑色的轮廓。
“琅玡王安否?”他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云鸢望着那抹剪影:“王爷无恙,已往东海王府去了。”
“可还顺利?”
“河间王的人未及赶到,赵王的人来势汹汹,鬼头帮溃败太快,琅琊王险些遇险。幸而东海王的人早埋伏好了。”
“东海王手下的人素来手段利落,公主也早就在王府安置妥当。”风延远转身入座,月华流过他的眉梢:“看来琅琊王迟迟未到,是想亲自送鸢儿回来,绕了一路。”他始终未抬眼看她,“我还当有什么变故。”
“公子神机妙算,对少主,昊风卫,甚至对琅琊王的一举一动皆洞若观火。”她凝视着风延远被月色勾勒的侧颜,“锦囊所言无一处偏差,奴婢亦步亦趋,又怎会有变故?”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远山的松涛声。
这一局棋,风延远落子如神。
风延昊想两王相争,必然会把两边信儿都递了个明白。所以,待河间王人马姗姗来迟,看见空马车和满地杀手,定会笃定公主已入赵王之手;而赵王的人却会认为公主是被河间王的人所救;风延昊呢,自会认为必是两位王爷之一所为。三方各怀鬼胎,彼此猜忌,待察觉蹊跷时早人影无踪,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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