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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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第1页）

沈夜站在距离屏风十步之遥的地方，身姿笔挺如剑，任由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石霉、火油与陈年血腥味的空气，曾是他赖以为生的气息，如今却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排斥与恶心。

他没有再等待，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大殿里激起了清晰而决绝的回响。

“阁主，我申请金盆洗手。”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屏风之后，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一息，两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它在试探，在审视，在碾压沈夜的决心。

换做天机阁任何一个其他人，在这种程度的威压之下，恐怕早已冷汗涔涔，跪倒在地，收回自己大逆不道的话语。

但沈夜只是静静地站着，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思绪早已不在这座阴冷的地宫之中。他想起了那个农家小院，想起了苏清寒。想起了她蹙眉喝下他熬的苦药时，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倔强；想起了她指点他做饭时，那双清亮眼眸里藏不住的笑意；想起了她高烧说胡话时，口中无意识呢喃的“爹”。

那些鲜活的、温暖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画面，在他心中构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足以抵御来自这地底深渊的一切寒冷与威压。

他知道天机阁的规矩。

这里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刃的锻造坊，而刺客，就是那些被锻造出来的刀。刀的宿命，要么在任务中折断，要么在生锈后被销毁。从来没有一把刀，可以自己选择回到刀鞘，安享晚年。

天机阁没有退休的刺客，只有死去的刺客。

这是他成为“烛影”那天，阁主亲口告诉他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他对此深信不疑，并曾以为自己会像所有前辈一样，在某一次任务中无声无息地死去，成为情报堂卷宗里一个冰冷的代号。

直到那束光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

他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一个雌雄莫辨、仿佛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从屏风后缓缓传来。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寒冰碎裂，通过大殿的构造被放大，带着一种非人的威严。

“‘烛影’。”

仅仅是两个字，就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审视。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叹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失望，像是在审视一件出现了瑕疵的珍宝。

“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脆弱？”

脆弱？

沈夜在心中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自己是强大的。

强大到可以无视任何情感，可以把人命当做卷宗上的一个名字。他以自己的冷酷为荣，以自己的麻木为傲。他将《无光心经》修炼到最高境界，将自己的七情六欲尽数压制，变成了一台精准、高效、永不犯错的杀人机器。

那时的他，在阁主眼中，就是“完美”。

可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强大，是空洞。不是完美，是残缺。

一个连喜怒哀乐都无法感知的人，一具只懂得服从命令的行尸走肉，又和案板上待宰的牲畜有何区别？

是苏清寒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活着。

是为一个人的安危而心焦，是为一个人的笑容而欣喜。是品尝到饭菜的咸淡，是感受到阳光的温度。是拥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是心中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这些被阁主视为“脆弱”的情感，恰恰是他如今全部力量的来源。

想到这里，沈夜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穿透那层昏暗的空气，直视着屏风上模糊的人影轮廓。

“我找到了比任务更重要的东西。”

他的回答，坦然而直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掩饰。这坦诚，本身就是一种最彻底的决裂。它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抛弃了天机阁所信奉的一切准则。

屏风之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多了一丝……探究。像是一个棋手，发现自己最得意的棋子，忽然拥有了自己的思想，跳出了棋盘。这让他感到了棘手，或许，还有一丝被挑战的愠怒。

“‘更重要的东西’？”阁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是女人吗？”

沈夜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屏风后传来，让大殿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真是可笑。我给了你站在黑暗顶点的力量，你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这一切。‘烛影’，你忘了你的训练吗？忘了《无光心经》的总纲了吗？”

阁主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断情绝欲，无悲无喜！心若止水，方能无隙可乘！情感，是刺客最大的敌人！它会让你犹豫，让你迟钝，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它会成为你最致命的破绽！”

“你救了那个叫‘绯月’的女人，违背了‘只观察，不介入’的命令，这是你第一次犯错。”

“你为了帮她，动用天机阁的情报网，覆灭‘幽泉’，这是你第二次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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