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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神像头肩残缺,低下半只眼睛望过来。
少女眉间画的黑已被冲净,颊边滴下水珠,顯出柔软的素丽。带的包袱落在马车上,她身上除了一些碎银与口袋里的绣针,竟别无他物。
檐前雨幕倾泻而下,撞出清脆声響,如玉珠落盘。
没有了马,如今只能等雨停,走路过去离这最近的镇子了。
想到绣鞋陷入粘腻的泥土,宋萝皱起眉,弯腰捞起裙子,站在门边拧水。
“滴答。滴答。”
輕微的水落声下,更輕的脚步声响起。
黑影将她罩住,静静地立在她身后,仿若片暗色的影子,流淌,抖动,直至与她的身影融为一体。
宋萝缓缓直起身,拔出匕首迅速向后刺。刺了个空,宿五比她更快,制住她手腕,将人扣进怀里,以掌劈向她后颈。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下去,少年怀中清冽的雨水味漫上来。意识沉沉欲坠,她指间用力,飞出枚绣针,直冲他面门。
距离太近,宿五只来得及侧过头,尖锐的针擦过他眼下,扎入后方的门框。
血珠立即冒出,泛起阵阵刺痛。
他抱着怀中闭着眼的少女,盯着看了半晌,摸出小粽子模样的香囊,护在衣裳最里面,一点也没湿,握着上方的绳结,小心地系在她腰间。
心满意足地抚了抚,宿五扬起唇角,单手抱起她。
宋萝眼皮沉重,身子仿若陷入了柔软暖呼的云里,不断地飄扬,晃荡。耳边响起烛火的噼剥声,她感到一点暖,黑暗中亮起了蜡烛,随即崔瑉的脸出现在光下。
他颊边顯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伸指过来,不輕不重地在她额前敲了一下。
“稚娘?怎么发呆了,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吗?”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侧有薄薄的棋茧,敲完她,又收回去揣进袖里。
长廊两侧蜿蜒出漂亮的小亭子,坐落在湖上,水面大片的荷花盛开,吹来浅淡的香气。夜色深沉,院内倒不顯得暗,盞盞黄色的灯火像萤虫般穿梭,远处传来丝竹酒宴之声。
这是,扬州刺史府上的宴会。
喜得麟子,又逢中秋,这场宴办得格外盛大,不少人特来扬州,大大小小的珠宝字画稀奇玩意送进来,道一声祝贺,借着觥筹交错,与这位当宠的皇贵妃侄子的现任刺史,拉近关系。
宋萝回过神,她一身侍女装扮,将手中的灯盞提得更高了些,轻回道:“只是在想,待会要如何动手。”
她此次的任务,是杀一名自长安来祝贺的官员。
崔珉白色宽袖常服,夜风吹进亭子,衣摆飘起,显得仙气飘飘,长身玉立,完全看不出背地里的恶毒模样。
她心中腹诽,默默骂了没两句,崔珉低头瞧她,颊边酒窝更深了:“又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
宋萝十分纳闷,怎么每次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崔珉双手拢在袖中,放慢步子跟着她向前走,声音响在两人之间:“小绣娘,窥探人心,你还得多学着点呢。”
宋萝“呵呵”笑了两声:“那真是多謝大人了。”
穿过月洞门,前方大亮。
流水宴席间,竟还有戏台,舞女纤白腰间挂满银饰,旋转起来清脆叮啷作响,金色臂钏盈着光,坠下五色丝绦,随风飘扬,仿若壁画中的神女
,迎月起舞。
朦胧月色与烛火交缠,洒落这群宾客身周,浓浓酒气盘旋而上。
宋萝皱起眉,崔珉看她一眼:“改改你这喝不了酒的毛病。”
扬州刺史起身迎来,面颊已喝得通红,双手交叠,躬腰行礼:“崔大人,您来了,听闻您前些日子上任,还没来得及去拜访,您见怪。”
崔珉抬睫,笑道:“该是我来拜访大人才是,长安一别,某还惦记着那盘未下完的棋呢,今日来晚了,大人别见怪才是。”
扬州刺史:“哪有哪有!”
宋萝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两人寒暄,目光随意晃了一圈,落在角落倚柱的黑衣青年身上。他离烛火很远,看不清脸,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反而不喝,捏在指尖晃。
宴席上的人群黑压压一片,这青年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别,众人皆因崔珉的到来向这边看时,他只抬了一眼,就将脸转了回去。
她心中升起好奇:这人是崔珉的旧识?
黑衣青年提起酒壶,站起身,绕过廊柱走了。
推让好半晌,崔珉与那扬州刺史总算落了座,眨眼间,来了不少官员敬酒,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宋萝提着灯盏,落在后方的黑暗里,与其他人的侍女站到一块。
忽然,她胳膊被戳了戳。
一块带着香气的糕点被递过来。
站在她旁边的侍女有张圓圓的脸,悄悄靠过来,小声说:“我家大人给的,你尝尝呗。”她脸颊映着满月,鼓鼓的,嘴边还有糕点的碎渣,对她不住地眨眼睛。
宋萝侧眸,各种好奇亦或探究的眼神射过来,这些侍女们倒是也将自家大人的心思表露了个明显。
圆脸侍女胆子大,说道:“你手上的灯看着好漂亮啊。”
崔府用度不算奢靡,但每件东西都十分精致。这盏灯笼四侧以琉璃制成,灯芯悬挂,是特制过的,焰火白而暖,像是烟花,走路折射间,光芒点点,停住时,将四周映出明亮的圆。
她问:“这是我家大人在海市买的,你家大人是谁呀?”
圆脸侍女眨眨眼,示意宴席上一位男子:“那便是我家大人。”
宋萝见过画像,认出他是洛阳新上任的参军,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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