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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阴冷,叶宴的眼皮像是用胶水黏住一样,怎么都睁不开,耳边呼啸着冰刀一般的冷风,连带着他的四肢百骸都是僵硬的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少爷,这周围的村庄我们都找过了,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个人。”
“他伤还没有好完全,怎么可能找不到?”被叫做少爷的人语气有些急躁。
“少爷,这外面的雪下这么大,或许,或许……”
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那人咬牙切齿说:“就算是尸体,也得掘地三尺把他给我找回来!”
这声音莫名耳熟,但因为太过混浊,叶宴难以分辨,但他感觉自己结冰的身体像是被融化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虽然身体依旧发沉,但勉强能睁开自己的双眼。
粘稠的液体间,他看见了一个破旧的房屋,房间摆设简单,只有孤冷的床和修修补补的桌子,以及旁边一个变冷的炭火堆。
这屋子……怎么有些眼熟。
随着砰地一声,木门重新合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叶宴的视线被吸引,只见木门边,一个青年缓缓跌落在地,他发丝间还有积雪,脸颊消瘦,眼下都是乌青,看上去饱经风霜,憔悴不已。
虽然和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但叶宴还是认出来眼前的人就是费温。
准确来说,是当年救了他的费温。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回到这个时间点?
叶宴的身体渐渐解冻,连双脚也能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并不是当年潦倒的样子。
他不解地走到费温身边,蹲下身想要问一下眼下的状况,但当他的手要触碰到费温时,手忽然变得透明。
很快,叶宴就反应过来,自己大概率是进入了费温的梦境。
“为什么离开我,说好的,你要陪着我的。”费温的声音有些嘶哑无力,他的眼神原本虚无地盯着远方,但猛然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叶宴的方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如果让我找到你,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绝不……”
他的眼神倔强偏执,是叶宴从未见过的神情,虽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但叶宴还是不由得后背发凉。
因为不适,他蓦地站起身,一阵眩晕后,叶宴只能看到费温阴冷得像毒蛇锁住猎物一般的眼神,叶宴被吓得连连后退,但后背猛然撞到一个摇摇欲坠的柱子。
他回过头去,只见眼前的一切像报纸一样顷刻间被撕成碎片。
等碎片消失,一阵晃眼的光直直照在他的眼睛上,叶宴抬起手缓了好久,才又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皇宫花园,此时春光铺洒在富丽堂皇的花园里,激发着随处可见的花朵,荡漾着芬芳,平复着叶宴加快的心跳。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妃吧,我们皇储怎么破天荒地带他出来了?还以为他们不和呢,这么看来,关系还不错。”一个年轻的声音说着。
这个声音很近,叶宴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费温直挺挺地站在花丛后,而他的旁边是稍微年少一点的珀金,珀金语气轻佻:“就是不知道这传闻中的太子妃长什么样子,你和皇储关系那么好,有没有见过他?”
叶宴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有两道修长的身影,一个身形高一些的撑着拐杖,似乎行动不便,而另一个则看上去有些许地兴奋,不停地摆着头左右乱瞟。
这是进宫两年后的自己,那时阿德莱特已经因为自己和华登划清界限,虽然不能明面上和华登对着干,但还是时不时屏退一些人,带着他到外面逛逛。
但当时的叶宴并不知道,原来那时,费温就已经找到了自己。
而此刻叶宴旁边的费温皮笑肉不笑,眼睛随着远处少年的移动而偏移,像是想要将其洞穿。
而他的手抓着眼前的玫瑰,指缝中已经渗出血,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道:“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就算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叶宴一阵耳鸣,振得一阵恶心,他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眼睛,等缓和一些才又睁开眼。
又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是议事厅。
但装潢分明是华登发病之前的模样,不过此刻正值深夜,屋内只点着一根摇摇晃晃的蜡烛,屋外电闪雷鸣,时不时照亮叶宴的视线又剥夺。
叶宴听见咳嗽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会议桌旁阿德莱特坐在漆黑一片的会议室里。
而他身边是神情复杂的费温,他盯着阿德莱特举起的手,拧眉道:“陛下,时间不多了,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还是快些吧。”
阿德莱特面前的桌子上是一个漆黑的石盘,他将左手悬放在石盘上,接着在催促下他咬着牙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费温见状回过头去,良久,等他的血浸染了石盘,石盘发出一阵亮光,一团雾气从里面跑了出来。
那团雾气难以形成形状,盘旋在空中,发出轻佻的浑不在意的声音:“是谁要将灵魂赠给吾。”
阿德莱特脸色苍白,吞咽了一口口水后道:“是我,萨维斯大人。”
“是你?”萨维斯的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我没看错,你可是罗塔的现任君主,罗塔世代受神明庇护,若是被发现你背叛了他们,你的后代可是会万劫不复的,除非世世代代将灵魂贩卖给我,这样,你也愿意吗?”
阿德莱德的神色半边隐藏在黑暗中,从叶宴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苦涩的唇间发出短促的笑:“从我出生,我每一天都在祈祷神明能保佑我,但你看我现在油尽灯枯的模样,像是被赐福过吗?既然神不庇我,那么我自应该寻找别的出路。”
萨维斯听后短暂的沉默,叶宴本以为他有所触动,谁知道他只是打了一个哈欠:“这样的话我听多了,算了,你说说吧,想要交换什么?”
“我想延长我一年的寿命。”阿德莱特撑着桌子的手臂用力,似乎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萨维斯听后,毫不留情地发出爆笑,笑得那团雾气发颤,许久他才渐渐停了下来,语气里满是轻蔑:“你想用只剩三天寿命的灵魂换我给你延长一年的寿命?我该说你太天真还是蠢得冒烟呢?”
三天?阿德莱特当初竟然只剩下三天的寿命?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死了,那之后的他又会是……
“如果加上我的呢?”一直背着身的人突然道,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但却吹着桌子上蜡烛轻轻摇晃。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浓烟:“我的寿命够不够换他再活一年。”
在场的几人包括叶宴在内,似乎都没有想到料到他突然的举措。
那段雾气更是滞在半空片刻,像是在探究眼前人的价值又像是在思索,半晌,他好奇问道:“到底你们是为了什么,需要献祭这么多只为了多活一年。”
阿德莱特淡灰色的瞳孔看着自己掌心的血珠,眼神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为了给我爱的人铺一条无忧之路。”
叶宴突然感觉自己喉中干涩,手臂酸疼无力,他想到之前自己每次趴在桌子上睡着,把胳膊枕得发麻的时候,都是阿德莱特把自己的手臂扯过去,一边啰啰嗦嗦讲着早已听得厌烦的话,一边温柔地一寸一寸帮他缓解不适。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自那以后,叶宴每次手臂发麻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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