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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捷与顾妙灵从瀚海阁返回将军府时,暮色已四合。穿过重重院落,江捷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封用素色信封装好的信件。
那信封质地并非大宸常用的竹纸,而是掺入了特有草木纤维的琅越纸,摸上去带着熟悉的粗粝感。信封一角,印着一个极小的、熟悉的标王府徽记。
江捷的心脏猛地收紧,几乎是颤抖着将信封打开。这是她定居永业城以来,写给父母的数封信中,收到的第一封回信。
她拆开信,信纸上是熟悉的琅越文字。信中没有指责她的背叛,也没有热烈的思念,只写了些日常小事:院子里的花开了,新收的药草晒得很好,天气晴朗。最后结语是简单的祝福,希望江捷一切平安。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家常话,江捷却觉得眼眶发热。这封信穿过了高耸入云的关山,跨越了战火与隔阂,带着故土那一点微弱却真实的体温,落在了她的掌心。
夜色渐深,江捷拿着信件,来到了宋还旌的书房。
宋还旌此刻已卸下朝服,正着一身墨色常服,依旧伏案在灯下。江捷走到桌边,将那张带着遥远故土气息的信纸,轻轻放在他面前。
“灰鸦,”江捷素来沉静的声音难得轻快,眉梢眼角都挂着笑意,“我父母给我回信了,你要看吗?”
宋还旌抬眸,目光在信纸和她脸上扫过。他知道,对她而言,这封信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多问,放下卷宗,接过信件。琅越文字在他眼中略过,他看信的速度极快,对信中的内容了然于胸。
他将信折好递回,语气平静:“信中未有责怪,皆为日常。你父母,是豁达之人。”
江捷眼神变得柔和,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将信收起,随即说起今日在瀚海阁的发现。
“还有一件事,今日去瀚海阁寻书,找到了那只蝴蝶的名字。着者名叫拂宜,字迹和画风,都与我惊人的相似,名字也很熟悉。”
宋还旌闻言,眸光微动。拂宜,这个名字……怎会如此熟悉。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淡声道:“字有类似,倒也正常。”
江捷没有说话,她将画收回,安静地走到桌案旁。她站得很近,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她突然想起,眼前的人,是身边唯一能用琅越语与她对话的人。
她突然轻轻地开口,用的是琅越语言:“你明天陪我去看看好吗?”
宋还旌原本正欲低头,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他自然听得出那声音里所蕴含的、她对故土的思念,以及那份几不可察的软弱。
她总是坚定也很坚强,即使那一日,他向她揭露自己一直以来的欺骗,她也未曾用这样的语调说话。
他本能地用琅越语回应:“下午吧,上午军营还有些事。”
熟悉的乡音从他口中吐出,江捷的身体突然僵住。她鼻尖一酸,喉咙瞬间哽咽。
“多谢。”她低声说。
下一瞬,她强行转身,甚至有些慌乱:“我回去了。”
“等一等。”
宋还旌用琅越语喊住了她。江捷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宋还旌从书案后走出来,停在几步之外。他沉吟片刻,用琅越语缓慢地开口:“你说你母名本叫小手,为什么后来改叫巧手?”
这个问题带着故土的遥远气息,她缓缓转身,咬唇将即将落下的眼泪收了回去。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也用琅越语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七岁的时候……”
她走回桌边坐下,将那张信纸轻轻放在手边,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她继续用琅越语,语调变得柔和:“那年秋天,平江城举行秋祭。阿妈让我准备一份礼物,献给祖灵。我到城外的山林里,收集了上百种不同颜色的树叶——红枫叶,碧松针,黄银杏,还有橡树的铁棕。”
“我将那些树叶剪裁、拼贴,用最细的马尾毛将它们缝合在一起,做成了一只展翅青鸟、一只奔跑的小鹿,和一只低头饮水的山虎。”
江捷的嘴角牵起浅淡的笑意:“长老们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心思和技艺。阿妈因此将我的母名从‘小手’改成了‘巧手’,她说,我的手,拥有能将世间万物化为生机的灵巧。”
“用树叶拼出青鸟。”他用琅越语回应,语气虽然淡然,却是认真:“难怪你画墨玉青鸾蝶,如此执着于那抹青色。”
江捷眼中闪过讶异之色,没想到他竟能从这件事上,联想到她近日对那只蝴蝶的追寻。
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继续说起了同一年,父亲因为她喜爱爬树,并且总爱爬到顶端,给她取名森冠。然后又她在长老会学医时的日子,说到青禾,也说到严厉的长老,说到十六岁第一次来七溪城置换药物……
宋还旌安静地坐在她对面,听着她用她最熟悉的语言讲述往事,偶尔用琅越语提问一两句。
他们聊到极晚,红烛渐渐暗下,蜡泪堆落,宋还旌才出言提醒:“太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捷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宋还旌也顺势起身,但江捷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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