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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辞服完药,正闭目调息。
谢微尘拨弄着火堆,忽然极轻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试探:
“到了京城……之后呢?”
凌雪辞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许久,就在谢微尘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个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融在夜风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之后?”
“该见的人,总要见。该清算的账,总要清算。”
火光跳跃,映亮他半边脸颊,明暗不定。
荒原孤驿烬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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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百草枯折。
越往北行,天地越发显得辽阔而苍凉。官道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入目所及尽是荒芜的丘陵和枯黄的草甸,偶尔能见到几片耐寒的墨绿色松林,也被秋风染上了萧瑟的意味。天高云淡,阳光失去了温度,只余下一种冰冷的明亮。
两匹瘦马喷着白汽,踏着满是砾石的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单调寂寥。
谢微尘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依旧冷得牙齿微微打颤。北地的寒风像是能钻透骨头缝,与他习惯的南荒湿暖截然不同。他看向身旁的凌雪辞。
凌雪辞依旧挺直地坐在马背上,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但他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抿紧的唇线,还是暴露了伤势和严寒带来的双重折磨。他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如同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连数日,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跋涉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饿了啃几口硬邦邦的干粮,渴了寻一处尚未封冻的溪流。夜晚则寻找背风的石坳或浅洞,生起一小堆谨慎的篝火,轮流守夜,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和更深重的寒意。
谢微尘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苦修。身体疲惫到了极点,神魂却因持续的警惕和那枚贴身放置的黑色碎片散发的冰冷死寂而异常清醒。许多模糊的片段时常在他极度疲惫时闪过脑海:陌生的殿宇轮廓,繁复的符文,炽热的光,还有……无尽的黑暗与坠落感。每次惊醒,都只剩心悸和茫然。
凌雪辞的话越来越少,有时一整日也难听他说一个字。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谢微尘的心头,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有时谢微尘会莫名觉得,凌雪辞投向他的目光里,除了惯有的审视和冰冷,似乎还多了一些别的、更复杂难辨的东西,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会落下雪来。寒风刮在脸上,已带着明显的雪腥气。
“必须找个地方过夜。”凌雪辞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这场雪不会小。”
谢微尘极目远眺,荒原之上,只有枯草起伏,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他的心沉了下去。
凌雪辞却微微蹙眉,像是在风中分辨着什么。片刻,他拨转马头,朝着偏东方向一指:“那边,好像有东西。”
两人催动早已疲惫不堪的坐骑,朝着那个方向行去。约莫一炷香后,在地平线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一个低矮的、模糊的黑点。
走近了些,才看清那似乎是一座废弃的驿站长亭。几根歪斜的木柱支撑着一个破败不堪的顶棚,四面漏风,旁边还有半堵坍塌的土坯墙,勉强能围出一小片避风的空间。亭子后方不远处,似乎还有一口早已干涸的废井。
虽然残破,但在这片毫无遮拦的荒原上,已是难得的庇护所。
“就在这儿。”凌雪辞勒住马,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一丝极力掩饰的滞涩。
两人将马匹拴在尚算完好的木柱上,又从周围捡拾来一些枯草和为数不多的干柴,在残墙内拢起一小堆火。
火光燃起,带来些许暖意和光亮,驱散了四周逐渐浓重的暮色。
谢微尘拿出最后一点干粮,分给凌雪辞。两人沉默地就着冷水啃着。干粮粗粝冰冷,难以下咽。
吃完东西,凌雪辞便靠墙坐下,闭目调息。他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透明,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感。
谢微尘默默添了根柴火,抱着膝盖坐在对面,守着他,也守着这片小小的、摇曳的光明。
外面,风越来越大,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残破的木柱和顶棚上,噼啪作响。气温还在急剧下降。
谢微尘感到一阵阵难以抵抗的困意袭来。连日奔波,担惊受怕,他的精力早已透支。他强打着精神,眼皮却越来越沉。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坠入睡眠的边缘时——
一股极其突兀的、灼烧般的剧痛,猛地从他背后炸开!
那痛苦来得如此猛烈而尖锐,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皮肉之上,甚至深入骨髓!
“呃啊——!”
谢微尘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是那个烙印!“永烬”烙印!
它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谢微尘几乎快要忘记它的存在。为何会在此刻、此地突然发作?
而且这次的痛苦,远胜以往!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北地的严寒、这荒原的死寂、或者是这驿站的某种东西所引动,彻底苏醒了过来!
凌雪辞几乎在谢微尘发出声音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眸子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住蜷缩在地、痛苦痉挛的谢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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