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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正站在小厅中,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目光扫过屋内,陈设依旧素净,并未因即将到来的“喜事”而有太多改变,只在窗边多了两盆开得正好的蕙兰,显然是他上次命人送来的那些。
弄月微微福礼:“二少爷。”声音轻柔,带着夜色的宁谧。
沈聿转身,看到她这般脂粉未施、青丝垂落的模样,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脆弱和真实感。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才道:“不必多礼。夜深叨扰。”
“无妨的。”弄月轻轻摇头,示意云鬓退下,亲自执起灯盏,将厅内烛火挑亮了些,“二少爷请坐。可要饮些安神茶?今日刚配了些。”
“不必麻烦。”沈聿并未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新的安排,你可知道了?”
弄月垂眸,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依旧平静:“听说了。”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望向他,没有抱怨,没有质问,只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哀伤,“让二少爷为难了。”
沈聿准备好的那些关于家族利益、朝堂局势的解释,忽然就哽在了喉间。她这般平静,甚至反过来体谅他的“为难”,让他心中那份因局势所迫而不得不如此的歉疚与愧疚,骤然放大。
他沉默片刻,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并非我本意。只是……形势比人强。委屈你了。”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讶异。他从不习惯向人解释,更不轻易言及“委屈”二字。
弄月却微微弯了弯唇角,那笑容浅淡得如同水中月影,带着包容和理解:“弄月明白的。沈家树大招风,二少爷身居高位,诸多不易。能得二少爷力争,保全弄月与长房颜面,已是万分感激。岂敢再言委屈?”
她句句体贴,字字宽容,将一切责任揽于自身,反而将他置于被迫无奈、却仍努力维护她的位置。
沈聿看着她苍白却强撑笑意的脸庞,想起兄长信中说她“柔而不弱”,此刻方真正体会到其中意味。她并非逆来顺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坚韧和……懂事得让人心疼。
“李小姐入门后,掌侯府中馈,居于主院。你依旧在兰馨苑,一应份例用度,皆与正室同等,无人可怠慢。若有任何事,可直接遣人报我。”他沉声道,这是一种承诺,也是给她的一道护身符。
“多谢二少爷。”弄月轻声应道,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月色,侧脸线条优美却落寞,“只是……日后李小姐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弄月自知身份,定会谨守本分,安守兰馨苑,绝不会给二少爷……和夫人添麻烦。”
她语气温顺柔和,甚至带着几分识大体的欣慰,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和那双映着月光、仿佛蒙上一层水汽的眸子,却无声地诉说着她的隐忍与委屈。
像是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沈聿的心口。不疼,却有种清晰的酸胀感。
他几乎可以想象,日后李嫣然入主侯府,她是如何在这偏僻的兰馨苑中,独自面对漫漫长夜,还要强颜欢笑,谨守“本分”。
这一切,本不该她承受。
“你……”他喉结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他只干涩地道:“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看到更多她强忍的脆弱,而那会让他心中那份莫名的情绪更加汹涌。
弄月送至门口,望着他几乎堪称逃离的挺拔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那抹脆弱和哀伤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然的算计。
她轻轻抚摸着门框,指尖冰凉。
歉意和愧疚吗?
很好。
她要的就是他的这份歉意,这份愧疚。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并借此生根发芽的土壤。
她不需要哭闹,不需要质问。恰到好处的体贴、宽容和隐忍,才是最能触动这种男人心防的武器。
她退回屋内,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凉意。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清丽绝伦却毫无表情的脸。
路还很长。李嫣然,我们……慢慢来。
宅斗文里的大嫂5
边关突发小规模骚乱,虽未酿成大祸,但沈聿奉旨前往巡视安抚,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回京那日,已是深秋。马车驶入喧闹的京城街道,窗外人声鼎沸,与边关的苍凉苦寒截然不同。沈聿闭目养神,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并未散去,脑海中却不时闪过边关的风沙、军士们粗糙的面庞,以及……兰馨苑中那抹清寂如兰的身影。
马车途径东市最负盛名的珍宝阁“玲珑坊”时,因前方人流拥挤,缓缓停了下来。
沈聿无意间抬眼望去,恰好看到店内掌柜正小心翼翼地向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展示一支玉簪。那簪子通体由白玉雕成,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花瓣层叠舒展,姿态优雅,花心处一点极细微的翠色,恰似含苞待放的兰蕊,在店内明亮的灯火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
清雅,孤傲,不惹尘埃。
像极了那个人。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走进了玲珑坊。那华贵妇人似乎对价格不甚满意,已悻悻离去。掌柜见又来了客人,且气度不凡,连忙热情地迎上来。
“这位爷好眼光!这支‘幽兰独放’乃是小店老师傅的匠心之作,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籽料,您看这雕工,这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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