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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爷走了几步,终于站定了,双手扶着拐杖,回头看着叶宁,上下打量。
叶宁微微垂着头,看起来像一个本分的小辈儿。在这个蒋家里,若说最有威严之人是谁,旁人定然第一个当数蒋老爷,因为蒋老爷严肃沉稳,总是板着脸,有一种严父的刻板印象。
可叶宁觉得,这个蒋家最有威严的,是眼前这位,曾经在朝廷叱咤,全身而退,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身书卷气的老太爷。
当时前丞相身死,蒋家老太爷为了救下蒋长信,散尽家财贿赂阉党,这才带着幼小的蒋长信离开京城,无论是激流勇退,还是千金散尽,这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这般多年,老太爷为了保护蒋长信,立下家规,蒋家子孙,世代不可踏入仕途一步,也的的确确是一个狠人了。
当年老爷子给蒋长信取名“长信”二字,其实并不是希望蒋长信重信守诺,这两个字,是说给他自己的,这是他对已故前丞相的诚信,这是他对天子托孤的诚信,虽然这一条路,看起来毫无尽头,且黑暗泥泞,老太爷仍然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老太爷果然是慈眉善目的主儿,笑起来:“别看老头子我啊,年岁大了,耳朵背,眼也花,但是有些事情儿,老头子还是看得清楚的……”
他笃定的道:“你嫁给信儿,并非因着喜欢信儿,对么?”
叶宁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上老太爷那双清明而笃定的眼目,那样的眼神,好似可以透彻人心,怪不得是当世大儒。
叶宁张了张口,老太爷抬起手来制止他,笑道:“你不需要肯定,也不需要否定,这些……都不重要。”
叶宁狐疑,老太爷找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老太爷也没有卖关子,而是慢吞吞的继续道:“没关系,你不喜欢信儿,也是无妨的,因着老头子知晓,你是个好孩子,有主见,又是个聪敏的。就算当年我在京城里头,一千个人中也不见得能挑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老太爷笑了笑:“对你,我是放心的,你不会对信儿不利,但我还是要麻烦你……往后要多多担待信儿。”
“老头子我,始终不能跟着他走太远,而你不同,看得出来,信儿很喜欢你。”
叶宁听到最后一句话,心窍席卷上一股犹如浓雾的迷茫,蒋长信喜欢自己?
是了,恐怕是出于孩子心里的喜欢,因着自己会做饭,能给他做好吃的,又不会像青田村其他人那样骂他是傻子,说他的坏话,即使是一个孩子,也能分辨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的。
老太爷所说的喜欢,必然是这样的喜欢了。
叶宁之点点头,道:“请大父放心,我定会仔细照顾少郎主的。”
是少郎主,不是别的,老太爷何其聪敏,一下子便听懂了叶宁言辞之中的疏离,不过他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这样也好。”
老太爷往前走了几步,道:“好了,你回罢,老头子我自己个儿散散。”
程昭一直趴在院墙外面偷听,他的武艺虽然没有蒋长信和于渊厉害,但是轻功了得,最适合听墙根儿。他赶在叶宁离开之前,一个旋身下了院墙,飞快往蒋长信的主屋儿而去。
吱呀——
进了主屋儿,蒋长信已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蒋夫人离开了,榻头的小案上,剩下一碗热腾腾冒着烟气的姜糖水。
蒋长信挑眉:“如何?老太爷都对叶宁说了什么?单独叫叶宁过去,到底是何事?”
程昭仔细回忆,开口道:“老太爷说,主子爷您喜欢叶宁。”
“咳——噗……”蒋长信端起姜糖水来,这是蒋夫人特意叫人熬来的,虽蒋长信觉得自己的体魄不错,不至于因为下水受了寒,但左右饮一下,免得娘亲瞎担心。
哪知刚喝了一口,被程昭语出惊人的话儿呛得喷出来。
“主子爷……”程昭眼皮狂跳,看着变成“漏勺儿”的主子爷。
蒋长信连忙擦了擦漏下来的姜水,一张脸呛得都有些憋红,使劲顺了两口气,质疑道:“你确定这是老太爷说的,没有听错?”
程昭很自信:“主子爷,咱这轻功,这耳力,如何会听错?那不是给主子爷跌份嘛?”
蒋长信蹙眉,又道:“老太爷还说了什么?”
程昭再次陷入仔细的回忆,恍然大悟,刚要开口,却犹豫了,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蒋长信奇怪了,道:“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怎么这会子期期艾艾,你倒是成了哑巴?照实说。”
程昭点点头,郑重的道:“老太爷还说,叶宁不喜欢主子爷。”
蒋长信:“……”
他这次早有准备,并没有在程昭说话的时候饮水,这句话倒不至于让蒋长信呛到,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碗辣乎乎甜腻腻燥热热的姜糖水,更是食不下咽了……
蒋长信冷着脸,幽幽的问:“还有么?”
程昭道:“老太爷还请少夫郎多多照顾主子爷您,没有旁的了。”
依照程昭跟随蒋长信这些年来的经验来看,主子爷突然生气了,虽不知为何生气,但气压很低。
蒋长信淡淡的道:“尽是听些没用的。”
程昭:“……”分明是主子爷叫我去听的,心里苦啊,也没得糖霜瓜子儿压一压苦涩。
叶宁见过老太爷,回了主屋儿,一眼便看到了蒋长信,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步履有点子跛,也不知是左脚还是右脚受伤了,好像两脚都有些跛。
正在努力的起身,踉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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