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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不是一个容易自卑的人,可这种时候却也难免会变得自惭形秽。
他本应觉得难堪,但多与这个人相处一分,那种隔阂感便会弱去一点。
邵凡安备完小凉菜,抱着胳膊往唐晓这边一凑,絮絮叨叨:“——不过我那儿可吃不到烫肉,托你的福,这回算是长口福了。”
唐晓正下馄饨呢,听见了便看了邵凡安一眼,看完又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心里头不免想了想——原来当大侠的,也会有比较话痨的。
他想着这句,浅浅地笑了一下:“那我一会儿给你多盛一碗。”
“那敢情可好。”邵凡安也跟着笑了笑,转头看向唐晓,顿了一顿,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唐晓兄弟,我那混账师弟已经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我来……其实是想当面和你说一句,对不住。”
唐晓搅合馄饨的手一停,轻声道:“邵公子言重了,不用替他道歉——”
“欸,不关那个小王八羔子的事儿。”邵凡安骂了一句,挠了挠头发,似是有点忐忑,“这声‘对不住’是我替自己说的。”
“我们门派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落在青霄山上,所以就叫青霄派。连师父带徒弟,外加一只看门的小土狗,满打满算,一共就六个喘气儿的。”邵凡安嘴上说话,手上也没闲着,顺手帮着收拾收拾灶台,“说是师徒,其实我们几个小辈儿,都是被师父一个个捡回来的,凑在一处养大了。我师父头些年忙着跑江湖,在山上的时间少,我是做大师兄的,岁数比底下那几个虚长了不少,却也……疏于管教。只顾上了吃喝,却未曾教过何为德,何为行。”
邵凡安说着说着直摇头:“是师父和我没教好,宋继言他……性子才会长歪了,做出这般恶劣之事,伤害了你,也亏对在场的所有人。”
“小唐兄弟,对不住。”邵凡安叹了口气,腾出手来,朝唐晓正正经经拘了一礼。
“欸。”唐晓赶忙拦了拦,“不用、不用这样,邵公子,礼重了。”
“你担得起。”邵凡安一礼行到底,“这不光是聊表歉意,还有一份谢意,谢谢你当初救下重伤的宋继言。”
行完礼,邵凡安抬起头,忽然一笑:“我听闻你今年二十有七,那比我还大上两岁,不用和我如此客套的,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就是一个跑江湖的。那咱们——”邵凡安想了想,“其实也算年龄相仿,要不,咱也不论什么称呼了,你叫我凡安便是。”他说着一笑,“平凡的凡,平安的安,邵凡安。”
唐晓看了看邵凡安,总觉得虽然和对方相识不久,可就是觉得他平易近人:“那、那也好,你唤我唐晓便是了,晨晓的晓。”
“好寓意。”邵凡安笑着一扭头,朝门口站着的段忌尘扬了扬下巴,跟着介绍,“外面那个是段忌尘,重华派弟子。”
说起这些江湖门派什么的,唐晓其实都不认得,只是跟着点了点头:“段公子。”
段忌尘微微颔首:“嗯。”
邵凡安忽然清了清嗓子:‘咳。’
“我……”段忌尘顿了一顿,像是有几分焦灼,往前走了半步,停在门口,又顿了一顿,这才冲着唐晓抬手行了一礼,“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了……口不择言,对你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实在是有失礼数,对不起。”
唐晓偷偷一愣,慢了半拍,才小声道:“没事。”
这会儿他才算是确定了,邵段二人今日登门,说白了就是专门道歉来的。
现在歉也道了,饭也好了,唐晓端着馄饨走进屋里,邵凡安拎着小菜跟在身后。
“嗯……咱们,在哪儿吃?”邵凡安往屋里瞅了瞅,只看到几把凳子,没见着桌子。
唐晓自己也是一傻眼,都忘了这茬儿了。
他懵着回过头:“桌子……打烂了。”
段忌尘走在最末尾,沉默了片刻,抿唇道:“……我赔。”
普通的木桌子,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赔的钱唐晓没要,最后三个人将饭菜都端到了院子里,在石桌上凑合着吃的。
席间,邵凡安捧着碗也没少闲聊,东一句西一句的,好像什么都能聊上两嘴,一顿饭吃得特别热闹。
“唐老板,就你这个手艺。”邵凡安竖竖大拇指,“确实厉害,你这小摊子,依我看,去哪儿都能开,一准儿生意好。”
段忌尘在旁边温温吞吞地喝了一口汤,放下碗,看向邵凡安:“你的素面,也很好吃。”
“这也有的比?”邵凡安挑了挑眉,一扭头,看看唐晓,“不过我的素面的确也很不错,以后有机会做给你吃。”
唐晓笑笑,知道这大抵是句客套话,便礼貌地回应道:“好,等有缘的。”
“有啊,这个保准有!”邵凡安一听这句,顿时眼睛一亮,“咱们俩的生辰不是合过吗?求了个上上签来的,这三生三世的缘分都有了,哈哈。”
唐晓一下听得愣了。
段忌尘本来在隔壁端着碗正喝汤,听见这句,登时小声噗嗤了一下。
唐晓扭头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一向端着股劲儿的段忌尘有些狼狈地捂着嘴,似是想说什么,可被呛到了又委实说不出口,脸色通红,只能瞪圆了眼睛瞪着邵凡安。
邵凡安大笑,从段忌尘的袖子里扒拉出手帕再递过去。
唐晓安安静静的,两头看了看,心中隐隐也觉得有一丝好笑,可又觉得真的笑出来似乎不大有礼貌,便生生忍住了。
他忍着没笑,心里某处地方,反倒是长长地懈出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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