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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晏清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像是处理完一个微不足道的数据干扰,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村落布局。他眉头微蹙,食指关节轻轻抵着下颚,似乎继续着之前被打断的、关于此地地理结构与规则逻辑的推演,专注得仿佛凌曜这个人,以及那个被他激动呼唤出的名字,都只是空气中偶然飘过的一粒尘埃,无需投入更多的关注。
只有夜风依旧,穿过老槐树枯死的枝丫,发出空洞而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荒诞而冰冷的重逢,奏响寂寥的挽歌。
凌曜独自站在原地,清冷的月光将他挺拔却难掩僵硬的身影拉得细长,孤零零地投射在荒芜龟裂的土地上,显得格外苍凉。
他看着他,目光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巨大的失落与刺痛,最终,所有这些混乱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加顽固、更加坚定的火焰所取代。
他宁愿怀疑自己的心跳是否真实,也绝不相信会认错这个人。
那么,剩下的答案,即便再不可思议,也只有一个——
沈晏清,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彻彻底底地,将他从记忆的版图中,抹去了。
强制组队
沈晏清那句“认错人了”,语调平淡无波,却比任何尖锐的驳斥都更具杀伤力。它如同一堵瞬间升起的、完全透明的冰墙,将凌曜所有几乎要决堤的情感硬生生阻隔在外,留下内里一片狼藉的轰鸣。
他僵立在原地,荒村的夜风卷着腐朽的气息吹动他额前垂落的黑发,却无法吹散他眼底迅速沉淀下来的、近乎凝固的深沉。他看着沈晏清已然转回去的侧影,那人微微仰头,目光掠过枯树枝丫与远山轮廓,专注得如同一位正在测绘地图的学者,仿佛方才那场足以颠覆凌曜世界的短暂交汇,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闷痛,像是被钝器反复敲击。但凌曜的眼神,却在几个呼吸间,强行剥离去所有不必要的情绪,重新被一种坚冰般的理智覆盖,甚至比之前更加冷硬。
并非不相信沈晏清说出的话,而是从根本上,否决了“认错人”这个结论本身。
那张脸的每一处转折,那道身影在月光下勾勒出的清瘦轮廓,那即便隔着一层镜片也无法完全隔绝的、独特的疏离气质,甚至是他方才推眼镜时,指尖那种习惯性的、微妙的停顿弧度……无数个细节,无数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辗转寻觅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不容丝毫错辨。
唯一的解释,只可能出现在沈晏清自己身上。失忆?受到了某种精神操控?还是……与这个诡异莫名的“无间回廊”本身,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凌曜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灵堂内那狰狞的血字规则,以及沈晏清观察环境时,那双眼睛里过分剔透、近乎非人的分析性光芒。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猜想,开始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蔓延。
然而,未等他理清这纷乱的思绪,或是采取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深处的闷响传来,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与内脏。脚下的土地随之传来清晰的、令人不安的颤动,几颗细小的石子从残破的墙头滚落。
紧接着,在场所有幸存者——包括刚刚从灵堂狗洞挣扎出来的壮汉、眼镜青年和面如土色的中年男人,以及不知何时也从其他角落逃脱、散落在废墟间的另外两三个惊魂未定的身影——的视野正中央,同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那熟悉的、由粘稠猩红液体构成的文字,如同直接烙印在视网膜上:
【第一阶段‘认知’结束。】
【第二阶段‘依存’开启。】
【规则追加:所有参与者,需以两人为一组,共同面对后续仪式。】
【拒绝组队者,或于时限后仍落单者,视同自动放弃参与资格。】
【组队时限:一炷香。】
【计时,开始。】
血字浮现的刹那,村落中央,那口被杂草半掩、早已干涸见底的古井粗糙的井沿上,凭空出现了一根细长的、呈现暗沉血色的线香。香头一点猩红明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燃烧,袅袅青烟笔直上升,竟不受夜风丝毫影响,融入墨色天幕,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腥甜气息的香味,如同某种邪异的祭祀正在无声进行。
“组队?必须组队?!这……这算什么规则?!”中年男人第一个失声叫喊起来,慌乱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在场每一个活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算计,以及深切的自我保存欲望。
“放弃资格……是不是就和刚才灵堂里那个……那个女孩一样……”眼镜青年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声音带着哭腔,惨白的脸上满是濒临崩溃的恐惧。
壮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肌肉贲张地环视四周,显然是在这群“残兵败将”中,快速筛选着看起来最能打、最不容易拖后腿的临时搭档。
新规则的降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彻底改变了场间微妙的气氛。先前那因为共同恐惧而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同盟可能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赤裸、更加紧迫的生存竞争与相互筛选。每一个人,都同时成为了潜在的救命稻草,和可能将自己拖入深渊的累赘。空气骤然绷紧,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激烈的躁动。
几乎是在规则血字彻底清晰的瞬间,凌曜便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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