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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寒潭时,墨尘正蹲在潭边的青石上,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张“避水符”贴在衣襟内侧。符纸边缘的银纹在夕照下泛着微光,是灵曦特意用月华石粉调和朱砂画就的,据说能在水下隔绝寒气——此刻潭水正泛着青黑色,像一块凝固的墨玉,连最烈的日光都穿不透三尺深,更别提这渐浓的暮色了。
“记住,鲛珠在潭底的‘沉月石’旁,取珠时需以‘清心咒’护体,莫要被鲛人的幻音迷了心智。”雷千绝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他今早将那柄伴了三十年的“斩浪斧”塞进墨尘手里时,斧柄上的包浆都被掌心的汗浸得发亮,“那老鲛活了千年,最善用往事勾人,你师父当年为取这珠,在潭底困了三日,回来时鬓角都染了霜。”
墨尘攥紧斧柄,指尖触到斧身刻着的“镇邪”二字,忽然想起云澈临行前塞给她的锦囊——里面是片晒干的“忘忧草”,说是若被幻音所困,只需将草叶含在舌下,便能忆起此刻的初心。她深吸一口气,将霜尾抱进竹篓(小家伙今日非要跟着,用爪子扒着篓沿不肯松劲),纵身跃入寒潭。
入水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亏得灵曦的避水符起效快,周身立刻裹上层淡金色的光膜,将寒气隔绝在外。潭水比想象中清澈,借着符纸的光,能看见两侧岩壁上嵌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像被打翻的星子,而更深的地方,隐约有蓝绿色的光在晃动,想必就是沉月石所在。
游至潭底三丈处,水流忽然变得湍急,无数银色的小鱼从石缝里窜出,在光膜外结成鱼群,绕着她转圈。墨尘正想挥斧驱散,却见鱼群忽然散开,化作一张张熟悉的脸——有灵曦递暖骨汤时的笑眼,有雷千绝扛着断岩藤的憨态,还有云澈蒸桂魄糕时沾着面粉的指尖。
“墨尘,回来吃糕了。”云澈的声音从鱼群中传来,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墨尘的心跳漏了一拍,险些松开斧柄,舌尖却及时尝到了忘忧草的清苦——是了,师父还在冰原等鲛珠治寒毒,雷大叔的斩浪斧还等着她带回荣耀。她咬着牙挥斧劈开鱼群,那些幻影在斧光中碎成银沫,随水流漂散。
再往下游,潭水渐渐泛出蓝荧荧的光,沉月石终于在前方显露轮廓。那石形如弯月,表面布满发光的鳞片,而石旁卧着的,便是雷千绝口中的千年老鲛——它身长三丈,鱼尾扫过潭底的泥沙,掀起阵阵暗流,头顶的独角却泛着温润的光,竟不像传说中那般凶戾。
“又来一个送死的。”老鲛开口时,声音像潭水一样冰凉,却又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师父当年抱着必死的心来取珠,如今你这小丫头,也敢闯我的寒潭?”它的眼睛忽然变成琥珀色,映出墨尘的模样,“你看,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石面上竟浮现出冰原的景象:终焉坐在药田边,手里捧着她画的安睡符,鬓角的霜花落在符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咳着血,却仍对着符纸笑,那笑容比冰原的极光还亮。“他快撑不住了,”老鲛的声音带着蛊惑,“你把斧柄上的血抹在沉月石上,就能换他十年安稳,何必非要取珠?”
墨尘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斧柄上的“镇邪”二字硌得掌心生疼。她看见终焉咳在符纸上的血珠,看见他往药炉里添柴时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担忧,此刻全被老鲛揪了出来,堵得她喘不过气。霜尾忽然从竹篓里窜出,用头狠狠撞向她的手背——小家伙的鼻尖蹭过忘忧草的锦囊,清苦的气息瞬间漫过舌尖。
“我要的,是他活着看雪化,不是苟延残喘!”墨尘嘶吼着挥斧砍向沉月石,斧刃与石面碰撞的瞬间,迸发的金光驱散了所有幻影。老鲛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鱼尾拍起巨浪,却在触及她衣襟的避水符时缩回——光膜上,灵曦画的银纹正流转着月华般的光,那是万神坛的人用牵挂织就的屏障。
沉月石被劈开的刹那,一颗鸽卵大的鲛珠滚了出来,珠内仿佛锁着团星火,将潭底照得如同白昼。老鲛看着那颗珠,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怅然:“三百年了,总算有人能抵过‘念旧’这关。”它甩了甩尾,潭水忽然变得平静,“去吧,这珠能暖他的寒毒,也能护你周全。”
墨尘将鲛珠裹进灵曦给的绒布,刚要道谢,却见老鲛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发光的鳞片,贴在她的光膜上。“告诉你师父,当年他留我一命,今日我还他一份圆满。”鳞片融入光膜的瞬间,她听见雷千绝年轻时的声音在潭底回荡:“老鲛,我不伤你,只借珠救我兄弟,此后这寒潭,由我万神坛护着!”
返程的水路由老鲛的鳞片指引,顺畅得不可思议。浮出水面时,已是夜半,霜尾叼着颗从潭底带上来的珍珠,献宝似的蹭她的脸颊。墨尘解开衣襟,鲛珠在月光下流转着暖光,竟将她鬓角的霜气都融成了水珠。
快马行至破晓,冰原的轮廓已在前方显露。墨尘勒住马,从行囊里摸出张符纸,借着熹微的晨光画下“平安符”——符上画着沉月石、老鲛的独角,还有霜尾的小爪子。她将符纸和鲛珠一起放进玉盒,指尖在盒盖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她和终焉约定的暗号:“我到了,你且安心。”
远处传来灵曦的传讯符破
;空声,符纸上的字迹带着暖意:“坛里的火绒花开了三茬,等你来煎药时,我教你用鲛珠屑做胭脂,保准比终焉藏的那盒还好看。”墨尘笑着将符纸折成小鹤,塞进竹篓,拍了拍霜尾的头:“走,让师父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马蹄踏过初融的雪水,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像极了寒潭底那些碎在斧下的幻影——原来最坚固的铠甲,从不是符纸与利刃,而是无论走多远,都知道有人在等你归来的笃定。就像此刻,她怀里的鲛珠在发烫,仿佛已提前感知到冰原上那盏为她亮着的灯,正穿透风雪,一点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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