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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锡并没有露出警惕的神色,甚至没有过多询问突然出现的这名霸刀门弟子。他冷冷说道:“带路。”

那人愣了一下,立刻转身带路。因不知他们武功轻浅于是放慢速度,却发现根本没听到半点声音。不由暗暗叫苦,倒霉碰到俩武功低的,估计内力也没多少。

正想着要不干脆现在弄死算了,乍一抬头却见谢锡和裴回两人就在前方冷冷注视他。吓得他脚下一软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出了身冷汗,又惊又喜。惊的是眼前二人武功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高,对付起来麻烦。喜的是终于逮到两个内里深厚的,虽然轮不到他吸收内力,但上面要是高兴就会赏他几个好货色吸取内力。

裴回蹙眉低语:“他是以为我俩傻?”说是跟同门弟子一块儿中计逃出来,可是衣物整洁,发冠都没乱。身上毫无血腥味儿,干净得很。

谢锡回以低语:“出来混江湖的愣头青多,门派不少弟子出门历练,没有经验而且冲动行事。我猜刚才从咱们屋顶跑过去的,就是被骗的愣头青。”

裴回:“他跑太慢,浪费时间。”

“行吧,我带一程。”话语一落,眼前一花,谢锡再次出现在裴回面前时,手里拎着那自称是霸刀门的弟子。后者一脸懵,完全不解现状。谢锡拽住他胳膊:“继续指路。”

那人颤颤巍巍指了个大致方向,裴回和谢锡两人便朝那方向飞去。直至停在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腰中,谢锡随手将手中拎着的人扔到地上,仰头望着山顶:“闻到了血腥味,很重。”他回头看向裴回:“是这里没错。”

裴回点头,然后看向被扔在地上企图逃跑的霸刀门弟子,开口说道:“他怎么办?”

谢锡:“我来处理,师兄先走吧。”

闻言,裴回顿了顿,扫了眼谢锡。月光山林中,谢锡笑容温和,如冰壶秋月,莹彻无暇。裴回握剑从他身边走过:“快点。”

谢锡目送裴回隐没山林夜色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才回身,身后早就没有那霸刀门弟子的身影。他趁着两人说话时逃跑了,原本还觊觎这二人内力,直到被拎住动也动不了才发现自己踢到块动不得的铁板。

谢锡选了个方向,慢悠悠朝前走去。

山林月色,本该是美景如画。可惜这片山林老树虽郁郁葱葱,却因遮天蔽日显得格外阴冷。地上堆满落叶,翻开落叶,下面是腐烂的黑色黏糊物,包括土地都是黑色的。

裴回抱着剑倚靠在树身上,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便回头,毫不意外是谢锡。“解决了?”随着他的靠近,墨香和檀香混合的冷冷香气便往鼻子里钻。裴回眉头一跳,他以为会在谢锡身上闻到血腥气。

没料到不是血腥气,反而是比平常更浓的冷香。

谢锡手里拿了块白色丝帕,仔细擦拭修长有力的手。动作慢条斯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之前是在干写字磨墨这等文雅事,而不是刚刚处理了个人。

“嗯,从他嘴里问出些事来。走吧,师兄。”

裴回跟了上去,听着谢锡说道:“刚才那人的确是霸刀门弟子,行至梁溪被红衣邪教看中掳走,靠出卖同门而活下来。他也学了邪功,尝到甜头就开始出去诱骗其他门派弟子并将他们送给邪教。”

“他们每个月会有一次血祭,正是今晚。”

血祭?裴回眉头一跳,面色如披上冰霜般寒冷。如果当真是跟他所知道的血迹一样,那么这个红衣教实在作恶多端。

裴回加快速度,很快就和谢锡拉开很长一段距离。谢锡无奈的望着裴回的背影,但因他曾经好奇过药人族所以调查过,故而也知何谓血祭。因此他能够理解裴回。

他们干脆运起轻功,掠过树梢直奔山顶空地。裴回落在树上眺望空地,空地点燃无数火把,亮如白昼。周遭围着上百个教众,穿着统一的黑色服装,无一不是兴奋地盯着被关押在囚笼里的人。他们的眼神像饿了很久的野狼发现猎物,凶残血腥。

红衣教主走上圆形台子,发表一通蛊惑人心的言论后引来呼吁,然后摆出手势。守在山壁前的十几个教众看见手势,纷纷推开身后的山壁——那竟是一扇厚重的石门!

石门被推开,发出轰隆的巨响。后面几十个教众鱼贯而入,过不了一会又从里头推出一个蒙着黑色布匹的大铁笼子,笼子里断断续续传出痛苦呻吟。笼子停在空地一块木板前,有人掀开木板,底下是个巨坑,坑底是无数毒虫在蠕动。

被关押在旁侧的众人见到那巨坑,有人惊恐反抗,有人无能为力一味哭泣哀求,也有人破口大骂威胁。但无一例外没有得到红衣教众侧目,比起这群人,关押在笼子里的东西才更令他们在意。

黑布被掀开,众人见到铁笼子里的情景,瞬间万籁俱寂。他们瞠目结舌,震惊得失语,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实在过于残忍。

有人喃喃问道:“这是人间?”难道不是地狱恶鬼众相么?

无人回答,无法回答。

当瞧见铁笼子里的景象,裴回那根属于理智、冷静的神经绷断,他俯视空地上恍如群鬼狂欢的红衣教众,面无表情。双眼里好似燃着冰冷没有温度的火焰,明明怒气在刹那间砍断理智和冷静,却又在下一瞬重聚冷静、理智。

只是这是一层裹在火焰冰层之下的冷静和理智,一旦爆发,威力惊人。

便是谢锡也不会在此刻劝阻裴回,而是选择从旁协助。他轻声说道:“你处决他们,我来救人。”用了‘处决’二字,表明他也起了杀心。

铁方鸿是青阳门大弟子,于月前接下带领门内弟子历练的任务,实际主要还是照顾小师妹。小师妹铁红澜是青阳门掌门的独生女,自小武学天赋高,但娇生惯养,性子定不下来,至今武功平平。他们几人随师妹来到梁溪镇,听闻邪教残害无辜,铁红澜义愤填膺,当即决定斩杀邪教。

铁方鸿没有小师妹那么天真,红衣邪教之名才过去几年,其残忍手段仍叫人心惊。相比起他的谨慎,红衣之名盛行时,铁红澜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因此她根本就不怕。反倒毫不在乎的劝他,当初逍遥府府主一人挑了红衣教总坛,说明红衣教名不副实。

这话让他头疼不已,小师妹天真不知江湖残酷,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是有天赋,但谢府主天赋更甚,岂是常人能够比拟?铁方鸿劝不动铁红澜,一个不注意就让她跑出去,结果遇到红衣教众假扮的江湖门派弟子,把所有人都骗进红衣教,陷于囹圄中。

铁方鸿为保护师弟师妹挨了一剑,如今正是虚弱,再见到铁笼中那不忍卒睹的惨状和坑中无数毒虫,陡感内疚。他虚弱的说道:“师兄对不住你们。”

其他人正是绝望之际,闻言更绝望,他们中有个小师弟昨天被抓走,至今没回来,估计凶多吉少。铁红澜握着铁方鸿的手,强忍眼泪,心中被内疚淹没。她死死咬着唇,在看见眼前可怕的一幕时也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尖叫。

“等一下他们会来开铁门,我先冲出去,你们找到机会能跑就跑,不能跑——”铁红澜咬着牙,狠狠说道:“也能拖个畜生垫背!”

铁方鸿望着铁红澜坚毅的神色,有些怔忪,他原以为这个小师妹会最先崩溃,唯独料不到她是最刚烈坚强的那个。

铁红澜这些时日因当初自己的任性和妄自尊大拖累同门懊悔不已,此刻只希望能以血肉之躯拖住红衣教众让其他人活下去。但她也清楚希望渺茫,此刻心中无比渴望能够出现奇迹——话本中的隐世高人或是少年奇才,都会在别人最绝望的情况下出现的不是吗?

她看着铁笼子里那些似鬼非人的生物,看见红衣教众打开铁笼子的门,用套着绳索的长杆将其中一个‘人’套住拽进满是毒虫的坑里。那动作像对待畜生,而他们还狂热的嬉笑。那‘人’被推进坑里,毒虫迅速围上去,惨叫划破山顶。

铁红澜撇过脸不忍直视,她的对面也是被偷掳过来的良家女子,此刻满脸麻木的望着眼前这一幕。绝望,如阴云笼罩这片土地的上空,将每个人都牢牢产裹住。无声的抽泣着,悲伤感染了每个人。

铁门被打开,外面的红衣教众正在挑选,他们看中了铁红澜前面的师妹。铁红澜握紧藏起来的银簪,将师妹掩在身后,冷静面对这群畜生。她在心里盘算着能要几只畜生的命,被捕捉的武林人全都吃了软筋散,内力完全使不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套绳套的竿子伸进来,就要套进自己细嫩的脖子。同门想要救她,身后重伤在身的师兄拼了命要爬起来替代她。她耳边还听着这群畜生的污言秽语,他们评价她的容貌和身材,说是就这样扔进坑里太可惜,不如先玩一玩。

这几天,铁红澜看过好几个有些姿色的女子被抓走玩弄,最后被吸干精气变成干尸。而她和师妹们因有内力在身,是炼成蛊人的原材料才存活至今。外界传言红衣邪教炼制药人,实际炼制的是浑身是毒的蛊人。

绳套圈中脖子,铁红澜被拉出去,藏在掌心中的簪子就要朝面前笑得极为恶心的男人脸上扎去,却见眼前飘落一片蓝白色衣袍。惊讶地抬眸往上看,蓝色道袍后背上是栩栩如生的仙鹤。铁红澜心口忽如擂鼓,小心翼翼地顺着仙鹤继续往上看,见到月光之下恍如仙人的裴回。

她喃喃自语:“仙、仙人吗?”

困锁在铁笼子里的人一半还未放弃希望,见到裴回立刻涌出生还的渴望。另一半则已被折磨得失去希望,他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想着大概也是跟以前那些人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杀。

虽如此,人群依旧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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