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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程妩用过膳食,又服下汤药后,便回里屋歇下了。一直睡到申时,她被梦境裹挟,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寝衣已被汗水洇湿,身上黏腻一片。
程妩缓了回神,继而挪开被褥,曲着手肘去掀床帐,借着窗口斜斜打进来的光亮,环顾四周,见陈设依旧,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间昏暗冰凉的牢狱中,她在里面申冤无门,受尽折磨,而几里外的长宁街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向来待她执礼疏淡的丈夫,高坐马背,胸挂红绸花,一如探花及第,跨马游街那日,光华夺目。
转眼功夫,喜轿落地,头束紫玉金冠,姿容绝滟的郎君迎着日光,踏步而来,伸手牢牢攥住了红绸的一端,领着玉扇掩面的娇人,朝首辅府邸行去。
而那双眸含水,腮颊盘红的新妇,不是临城郡主,又能是谁。
程妩不由回想起自己嫁于陆昭远,成为陆家妇那日的光景。那时的陆昭远还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穷苦书生,办不起喜宴,加之两家谈和匆忙,程妩连嫁衣都没来得及绣,便被租来的简陋轿子,抬去了夫家。
而她的婆母见她嫁妆不过了了,并不得程府看中,态度便直转急下。在陆昭远功成名就后,更是宣扬她当初不知廉耻,故意落水,倒贴陆家。
害得她成为满京都勋贵家眷茶余饭后的谈资。
“姑娘,起了吗?”霁蓝立在紫檀黄花梨屏风外,小声试探。
“嗯。”
程妩掐断思绪,靸鞋下地,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随之披撒下来,轻轻晃动。
她睡前吩咐过醒来要沐浴,这会子霁蓝见她已经起身,便跟进来准备干爽的衣物。
“月黛呢?”程妩把身体完全沉在水里,随口问。
“姑娘歇下后她就出门了,八成又是去春华院找她的好姐妹了。”霁蓝用水枓浇着程妩的乌发,即使程妩这会瞧不见她的神情,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抱怨。
“她就是仗着自己的妈子在夫人房里方差,有人撑腰便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平日里偷尖耍滑也就罢了,还三五不时地跑到夫人跟前告状,偏我们还拿她没法子。”霁蓝气呼呼地噘着嘴。
“咱们院里,有跟她关系好的婢女吗?”程妩漫不经心的从水里捞出一片干花瓣,细细端详。
霁蓝沉凝片刻,道:“小厨房的银杏平日里会跟她搭上几句话,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银杏?”程妩回忆了会,没在记忆中搜寻到对应的人。
“就是今早给姑娘送药的。”
程妩这才有了些印象,侧身吩咐:“这几日你捡个月黛不在的时辰,把她领过来,我有话问她。”
霁蓝听话地点点头,本想询问程妩叫银杏问什么话,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到时候自会知晓,于是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上。
她取来干毛巾,帮程妩把头发细细绞干,提起早晨的认亲,“姑娘,你明知道两年后京都有采选,为何还要揽下长女的身份?”
“那个祁嬷嬷指不定是在扯谎,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二夫人开腔后站出来,明摆着就是想坐实姑娘的身份。”她今早便想问,但碍着月黛在场,才生生止住。
霁蓝知道,自家姑娘重孝,平日里大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便急得和什么似的。
但也犯不着为了这个,便搭上自己的余生呀。就算当年因着她,二姑娘才流落在外,这也不是她家姑娘的错呀。
连二夫人都说,姑娘当初就是个婴孩,决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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