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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娘子眼瞧着一笔大生意落空,面上不显,暗地里却颇为怪怨,只她不敢展露,依旧挤着七分笑,“季夫人,姑娘不打紧吧,要不我遣个小厮去请郎中过来给姑娘瞧瞧。”
“不必,府中自有郎中相看。”季氏拉起程漪的手,转身就要出门。
“母亲,我无碍。”程漪却立刻出声阻断,她本就是刻意为之,断不会让自己真伤了去,故而眼下见季氏要回府,连忙阻止。
季氏见她泛红的地方已然消弭,却尤不放心地问了句,“真无事吗?疼不疼,可还有其他地方伤到?”
“没有,母亲不必紧张,也不要责怪长姐了,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小心才摔倒的。”她连一块布料都没选上,待会还想置些首饰,哪肯现在就离开,故在外头端出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季氏见她真没事,遂放下心来,又领着她进了雅间,吩咐赵娘子把从京都送来的云锦呈上。
母女俩热和腻在一处,程妩自不会讨那等没趣凑上去,她止步于雅间门樘处,低眉,“母亲,眼瞧着就要入学了,我想去南宝斋备些笔墨纸砚,这些时日母亲忙于府中庶务,想必二妹妹的习书用具也未齐全,不若我过会一并捎上。”
季氏正摩挲布料,用视线揣量着程漪的身量,猝尔被程妩打断,颇为不愉。只她待会还要带程漪去置办首饰,无暇分时前往南宝斋,加之此时也不想见到程妩,遂没多问,只挥挥手便把她打发了。
程妩挂笑福礼,礼数上挑不出错来,只那弯着的唇线在折身的刹那荡然无存。
“月黛,你留下替我照应母亲和妹妹吧,我去去就回。”
她在跨出布庄的那刻吩咐。
“是。”
月黛本就被绫罗绸缎吸住了眼,也想抓着机会在季氏跟前挣表现,难得地顺从了一次。
程妩甩开月黛,带上事先备好的帷帽,抬步往右道缓步而去,只她行至岔口,却蓦地打住步子,踅进小路。
“姑娘,去南宝斋直行便可。”霁蓝以为她记茬了路,提醒。
“南宝斋待会再去,我现下要去市尾买另一样东西。”程妩脚步不停。
霁蓝思索片刻,不确定问:“适才姑娘说要添笔墨,是有心说于夫人的?其实姑娘真正想买的东西并非书具。”
“你这小脑袋瓜愈发聪明了。”
程妩笑她。
主仆二人打趣着,很快抵达了东市街尾唯一的一家集铁铺。
这家集铁铺虽开在东市,却因着锻造的工具耐用,故而客流量并不大。
程妩进去时,只瞧见一身材精壮的中年男人用特制的铁锤猛力砸击着还未成型的坯子,不间断的发出咣啷声。
那男人余光瞥见客人上门,停下手中动作,用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热汗,“两位姑娘要买点什么?”他扫了眼两人的穿着,又打量了下霁蓝的面容,眼神里透着狐疑,显然很是意外会有年岁不大的女子光顾铁铺。
程妩透过帷帽薄纱端详着店铺的陈设,又随手执起距离最近的一把圆柄平凿掂了掂,旋即探出白皙匀称的指头,在凿刃上探过。
“姑娘,小心。”男人被她的举动惊了下,要知道这东西颇为锋利,平时专用于木制品的剔槽凿眼。
“无妨。”程妩淡定的把手挪开,并未被它伤到分毫。她与这东西打了十余载的交道,自然能把握好其中分寸。
前世她嫁与陆昭远,住着穷阎漏屋,不避严寒酷暑,故事事需亲力亲为,长年累月下,她也由此学会了修造房屋,绘制图纸,并时常试制些精巧的木制小玩意,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犹记得陆昭远进京赶考那年,程妩为了让他路途中少吃些苦头,便不分昼夜地赶制出了一辆简易的马车,又掏出所剩无几的嫁妆雇了马匹。彼时婆母却说女子整天围着一堆木头刨锯实为不雅,陆昭远这等文雅书生得知也断不会欣喜,故程妩只得眼睁睁看着婆母把这份功劳占了去,编说是她在外接了杂活攒下碎银,替陆昭远买的代步工具。
临行前,他们一家三口说了好半晌的体己话,程妩只能窘迫立在一旁,插不进一句。
直到马车远去,陆昭远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给她这位妻子。自然,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程妩为了做成那辆马车,十指皆磨损到附满血痂。
程妩抑制住心口的酸涩,回身朝中年男人道:“请问磨刀,锉子等一些寻常制木作的器具你们铺子里都有吗?”
“有的,你要几套?”
男人问。
“最少五套。”她想多备一下,日后损毁了也可以及时替换。
男人却沉默下来,有些犹豫,“那姑娘要等些时日,现货只有两套。”
“无妨,我且先拿两套,然后预付定金,等你制好我再过来。”程妩伸手,示意霁蓝把装了银钱的荷包递来。
谁知那男人却没立即应允,只迟缓试探:“姑娘一下子要这么多套,只是为了制木具吗?”不怪他有此疑虑,看程妩的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眼下开口就要五套器具,他不得不多问一句,那磨刀虽是用在木片上,可它毕竟锋利尖锐,倘若伤到了人,恐怕他也会被牵连。
“我平日闲暇时,喜欢捣鼓些小玩意,一次要五套也是因家中管得严,平日出门的机会甚少,想着索性多备些。”程妩把平凿放回原位,补充:“你且宽心。”
闻言,男人臂膀的筋肉这才松了几分,又想着难得接到这样一笔不小的生意,遂和程妩谈妥价钱以及期限,把现货包好递给了她。
程妩道完谢,将要出去,余光不经意一瞥,就瞧见了挂在角落墙壁上的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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