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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想了一宿,宋知意坚定主意,晨妆时对芒岁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决定了,我要改变。我偏不信了,我堂堂正正的,能叫那个崔璎比下去!”
她越说越亢奋,伸手猛拍桌,后边芒岁没防备,在她脑袋上捣鼓的手一闪,扯疼她头皮,这才令她镇定下来。
芒岁连声道歉,宋知意捂着头,盯着镜子里自己龇牙咧嘴的面容,没怪芒岁,反暗暗立誓:崔璎能办到的,我也可以,还能压她一头!
折腾完妆发,宋知意风风火火去书房寻宋平,她知道宋平最近因病告假。
宋平正面对昨晚原样揣回的灰鼠毫笔发呆,而开门的动静霎时把他叫醒。他看着来势汹汹的女儿,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懒虫起这么早?”
宋知意不理会他的玩笑,径直到桌前,两手撑在桌沿,饱含认真地俯视他:“爹,我昨晚没傻,是严肃的,就给我请个嬷嬷来吧。”
宋平发福的脸布满狐疑:“如意,你长到今天十六岁,从没被谁约束过,真给你弄来了,你能受得了几天?快别说笑了。闲得慌的话,出去转转,或者等郡主家那小少爷来找你解闷。”
说曹操曹操到。
下人们点头哈腰让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琥珀色肩袖锦袍,头戴一条双龙戏珠红抹额,头发高高束起,拢成马尾状,走路生风,身形飘逸。
“我说呢,去你院里没人,合着是钻这了。”讲话的就是宋平口中郡主家的小少爷,名叫薛景珩,今年十六岁,和宋知意从小玩到大的,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宋平赶紧招呼人:“薛小少爷,你来得正好,快领这丫头上街透透风,省得胡思乱想,再闹出毛病来。”
宋知意矢口辩驳:“我哪里胡思乱想,我是正经的!爹,你怎么就不信呢?”
“什么正经的,我就三天没来,你又想出什么花招了?”似往常般,薛景珩仗着身高优势,揉一揉她头顶,算是安抚。
才梳好的头发,又给他弄乱了,宋知意心里烦,举手打开他:“你不是被你母亲关在家里训话来着,你还敢出来?”
相当日,祥宁郡主眼见着儿子大了,却不学无术,没个正形,终日和宋知意厮混,郡主便狠一狠心,禁了他的足,勒令他此后将心思放在读书上,不许宋知意来往,不应就不解禁令。
读书可以,不同宋知意交往,断断不行。于是乎薛景珩以绝食为筹码跟郡主死磕到底。三天下来,终究是当母亲的心软,松了口。
记起过去三日的抗争,薛景珩笑笑:“你也不看我是谁?我母亲再厉害,也拗不过我去。”
“得了吧,贫嘴贱舌的。”宋知意很是嫌弃道,随后推搡他出门,“我今日有要紧事,顾不上理你,你自个儿逍遥去吧。”
薛景珩不乐意,高高地拦在门口,挑眉嗤笑:“你有哪门子要紧事?再要紧要紧得过我?”
宋知意不留情地打了下他肩膀,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要添乱了?赶快躲开。”
薛景珩笑意不减,慢条斯理道:“你藏着掖着,我也知道——不就是陆晏清回来了,你昨儿又巴巴儿地到陆家露脸献殷勤了?结果怎么样,一准触霉头了吧?”
昨日的难堪被戳穿,宋知意面色铁青,眼风化作刀子,狠狠剜在他脸面上。“薛云驰,你够了,当心我撕烂你的嘴!”云驰是他的表字,她习惯带上姓称他表字。
薛景珩满不在乎,眼睛瞄准她叉腰的手腕,一把掐住,扯人往外走,一面告别宋平:“宋叔,我带她出去散心,晚饭前送回来,你放心。”
宋平笑眯眯目送。
薛景珩一直把人塞上马车,自己随即拨帘子入内坐稳,看她气得面红耳赤,摇开手里的折扇,照着她微微扇风,一边好脾气哄着:“刚才是我不对,今儿我请客,去会云楼大餐一顿,再去万宝阁挑你想买的,不论多少,我钱管够。可以消气了不?”
宋知意翻个白眼:“你们郡主府财大气粗,我们家虽不及你们,却也不缺那些钱。你让停车,我要回家去。”
薛景珩非但不顺着她,而且命令车夫再赶快些。
“你这人,有病是不是?”车子驱得似疾风,整个车身摇摇晃晃,宋知意不得不扒紧车窗,保持平衡。
薛景珩一张俊脸上满是得意,很是欠揍:“我没病,是你有病——为一个眼里始终看不见你的男人伏低做小,处处作践自己。我就想不通了,那陆晏清除了人样出彩些、脑子灵光些,哪一处比我强?弄得你好几年五迷三道的,更是理直气壮地见色忘友。”
车内颠簸,宋知意脸色难看,好似快吐了,薛景珩转而交代车夫慢行。
靠在角落里缓了缓,宋知意说:“你懂什么?他很好,好得不得了。”
薛景珩调转折扇,朝着自己扇,目色不屑:“究竟哪里好,你说说看。”
宋知意当真掰着指头细数起陆晏清的优点来,诸如工作能力强、待人接物优雅之类的。
“停。”薛景珩打断她,“这些全是空的,不做数。你倒说说,他待你好在哪里?”
宋知意垂眸,半晌方道:“十岁那年,我背着人上树玩,下树的时候不慎滑了一下,崴了脚,凑巧他路过,他亲自扶我去一边石头上坐着,给我轻轻揉脚,然后叫他的小厮回家去取伤药,后来还答应替我保守秘密。”
薛景珩嘲笑:“光揉个脚送个药,值得你记这么些年?那我从小到大替你收拾多少烂摊子,怎的不见你对我感恩戴德?”
“不止这个。”宋知意辩解,“你也晓得,别人都看不起我们家的商人背景,总有闲言碎语的,也是十岁那年,我气愤不过,逮着嚼舌根子的哪几个人理论,他们人多势众,我吵不过,他们呢,嫌我事多,谋划着打我一顿,是陆二哥哥撞见,及时制止,为我说话,教育他们。他们不敢招惹他,灰溜溜散了。我呢,越想越来气,没出息地哭了,也是他看见,予我他随身的帕子叫我擦泪,还安慰我不要因为那些不好的人哭鼻子……”
那个傍晚,微风不燥,余辉柔和,萦绕在耳畔的话语温暖似春水,沁人心脾,她至今历历在目。少女情思,即是从那时起萌发的。
薛景珩忽然凑近,直直地盯着她坠入记忆长河的眼,道:“我也帮你挡了大大小小的灾祸,你怎么不多想想我呢?啧,宋如意,你真没良心。”
宋知意伸手推他起开:“别贫了,你跟他不一样,老比什么。”
薛景珩顺势坐回去,揭开窗帘一角瞅瞅,会云楼近在眼前。“到地方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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