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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五年冬,距离北羌南下已经过去半个月。
短短半个月内,幽州迅陷落,驻守边疆的将军战死,监军仓皇逃窜,并州、凉州、雍州三地防线岌岌可危,百姓带着家眷南下躲避战火,大地一片哀歌。
但坐拥十四州之地的大夏朝廷并未陷入惶恐动荡之中。
高官安居于高枕无忧的京城,夜夜笙歌;乡绅聚集在鱼米富饶的江南,日日奉承。
永宁七年夏,大夏骁勇之军收复幽州的消息传来,带着家眷奔赴幽州的云麾将军府上人手不足,急需采买一批伺候后宅的丫鬟。
尚未回复元气的百姓们喜笑颜开,纷纷带着尚存的女儿来打点关系。
陆贞柔上辈子过得好好的,没事与帅哥们调调情,跟姐妹们逛逛街,哪知道眼睛一睁便来到乱世。
还好她命不该绝,被一户夫妇从死人堆里救出来——虽然他们原本是想烹了她。
幸好,大夏及时打退了入侵的北羌人,总算让百姓有了些许喘息之机,前来驻扎的将军家眷们需要一些丫头伺候。
救了陆贞柔的夫妇便打算先带她去大户人家前碰碰运气。
农妇怯懦局促地站在院子前,衣不蔽体的两个大人与孩子,站在体面的人家前,竟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无地自容。
然而一想到破破烂烂的家,见底的粮罐,还有身边不成器的丈夫,那农妇又鼓足勇气地冲领头妇人问道“您要这个孩子吗?只需要五两银子。”
正在挑着丫鬟的妇人心下不喜,她是云麾将军府上夫人的陪嫁婆子,然而北方战事吃紧,云麾将军自然要去戍守边疆,但圣上感念老国公膝下子嗣不丰,额外开恩允诺夫人能够一同前去。
这可苦了她们下人!
幽州可是刚被北羌人嚯嚯完。
虽然临行前,国公府自然是为儿媳备好了万全的体贴,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丫鬟们过冬的夹袄绸衣,但还是缺人。
现在可不,还得劳烦她这个婆子来挑丫鬟。
“年纪太大了。”陪嫁婆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见眼前的人家瞬间哭了起来。
女孩仍是呆呆的模样,年纪不大,显然不知道什么事,想起自个儿的孙女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陪嫁婆子心下叹了口气,说“世道艰难,等会儿有女儿的人家,带着女儿去门房前领三个粗糖窝窝再走。”
旁边的人牙笑道“还是薛大姥姥心善。”
在场的人顿时面露喜色,千恩万谢地拉着女儿下跪,有些反应慢的还被自家老子训斥一顿“臭丫头还不快磕头?小心老子打你!”
薛姓的陪嫁婆子原有二子一女,丈夫不成器,长子夭折,次子病死,家里只活一个女儿,女儿又生了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爱地将孙女捧在心尖上,仔细谋划着让孙女留在江南学着绣工,来日当个绣户。
见眼前的贫民对女儿满是粗鄙之语,还有想扇女儿的蛮横之徒,薛姓妇人心中的怜悯顿时去了大半“除了刚刚说了留下的那些,别的都带走。”
几个门子顿时一拥而上,拉着闹哄哄的几个大人“快走,别留在这儿碍眼。”
门外的农妇见门子凶恶,心中忍不住生出几分怯意,身边的男人更跟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然而想起家里空荡荡的粮米罐子,她又壮着胆子叫了一声。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二两不算什么,但对于贫民百姓来说,二两省下来,可相当于数年的口嚼。
陪嫁婆子身穿绮罗,一见满身破布的三人,再一听价格,便眉头一皱,心里顿时瞧不起这群异想天开的泥腿子们“二两银子?她是谁家的千金小姐,怎么卖这么贵?”
“不贵不贵,您看她的脸。”农妇赔着笑脸,用力擦了擦陆贞柔的脸。
那婆子先看得一怔,目光停留在陆贞柔的脸上许久,接着眼底迸出喜意,她强忍着压了下去,狐疑地扫过农妇与其丈夫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眼陆贞柔藏污渍下的白皙柔软的肌肤“这是你们的女儿?”
见婆子不怪罪,那农妇的丈夫胆子也便大了起来“是我们从城外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也不见人来找,兴许是爹妈死了。”
婆子并不搭话,转而低下头对女孩柔声说道“囡囡多少岁了?可还记得家人吗?”
陆贞柔还未摸清楚所处的环境,但她知道再留在农户家中,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做成了羊肉羹汤,不如换个环境更好的地方。
薛婆子略一沉吟,伸手喊来陪同的大丫鬟“红玉,给这家人五两银子,你们过来画个签。”
农妇与她那丈夫面露喜色,连院里还未散去的人家都露出羡慕之色早知道这家人要来挑丫鬟,自己也去城外捡几个!
一个竖着髻的丫鬟称着银两,冲农妇笑道“可是让你们捡着便宜了,多少人想找门路都找不到呢!”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保不定别的将军、王爷也要挑丫鬟,我想着,这世上的人总是喜欢带着水葱似的女孩,你们回家把自个儿丫头养好,多吃点好吃的,多补些肉,说不定哪天也被选上当丫鬟了呢?”
这话说的令众人心中一动,虽说时下处境艰难,但北羌人到底是被打跑了,出去耕田也不算艰难。
再说了,万一要跟这五两农户一样,养出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卖个好价钱呢?再万一,万一当上里头的夫人了呢?
众人心里计较着,薛婆子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满,她又不能冲这些没见识又没好心的人家作,只能拉住红玉,冲她一努嘴。
后者收了签,“嗳”地应了一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忠国公府的下人了,我们世子向来善心体恤,还未分家开府,你们先去洗漱干净,然后跟着我进府,等回了大奶奶,再把你们拨去院里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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