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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住他的西服下摆,椅子和我一起翻倒在地,他回眸扫来,脚步一顿。我渴盼他来扶我,可他只是蹙眉俯视着我,并未伸手,扶起我的是旁边的服务生。望着他转身走远,我像从悬崖边缘坠入万丈深渊,在污泥里下陷着,目送他在众人的瞩目中走到阿丽塔面前。
水晶灯耀如华盖,他一身白色亚麻西装,清贵如玉,像站在云巅的王子,与阿丽塔很是相配。
十七岁的薄家长子,样貌好家世好、成绩拔尖、马术枪法、礼仪人品,人人趋之若鹜,可说婆罗西亚王室看重的一切,薄翊川都合乎最高标准,恐怕整个婆罗洲再挑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优秀更适合做王婿的贵族少爷来。
而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假少爷,他亲阿弟的替活鬼。
敢对他生出这种念想,不消说出来,就已经是自取其辱。
而我不想自取其辱。
“呀,小贱种怎么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少年凉丝丝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大哥以后有了未婚妻没闲心护着你了怎么办?不然你向我下跪道歉,我许你以后搬到南苑来,以后我来罩着你?”
我擦干眼泪,狠狠瞪了薄秀臣一眼,见他幸灾乐祸盯着我,一双睡凤眼似笑非笑,眼角的那道j型小疤也似在嘲谑我。
“你罩我?我看你是想利用我背后捅他刀子吧!”我反唇相讥,“可惜了,就你这能耐,十个你都比斗不过他一根脚趾头,老老实实当你的庶子吧,怪不得给你取名叫秀臣呢,秀来秀去,还是为臣。”
薄秀臣像是差点被我的毒舌呛得背过气去,盯着我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薄知惑,你给我等着。”
把气全撒了薄秀臣头上我心里舒服了不少,收回目光,便不经意与乔慕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拿纸巾擦了擦嘴,施施然站起来,走出了雅阁,回眸看了我一眼,我神经一跳,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知,惑,你本名叫知惑,是吗?”走廊尽头的栏杆边,他站在巨大的树影下,拨弄我的领结。瀑布令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可他的唇形一字一字却清晰可辨,“你不是薄家人,却假装是这个家的一员,享受着少爷的待遇,又当了乩童,出尽了风头还不知足......”
他低下头,凑近我耳边:“你还想敢肖想别的?是不是太贪婪,太恶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我拜托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一个冒牌少爷,身上有什么我想要的?我什么都不缺,哦,我想要薄翊川,你能给吗?”乔慕慢悠悠的说。
我愕然失语。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也喜欢他?”
乔慕点了点头。
“可他会和阿丽塔公主联姻,你也没有机会,没必要为难我吧?”
“谁说我没有机会?我家是做医疗的,你知道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小时候我总做女孩打扮和薄翊川一块玩,他那时亲过我,说钟意我,长大了要娶我。如果他无法喜欢上男人,我可以为了他去做变性手术。和公主订婚了又怎样,我不介意做他的妾或者情人。”乔慕笑起来,眼神沉醉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目光落到我身上,眼神就冷了下来,“可现在你天天粘在他身边,碍我的眼。要我为你保守秘密也可以,这样吧,”他扫了一眼头顶的叶子,“你咬一口这海芋,吃下去,或者,从这里跳进下面那喷泉里,我就答应你。”
我看向他说的海芋——这种植物有个别称,叫滴水观音。
我摇摇头:“不要,这东西咬一口是会被毒死的。”
“那你就只剩一个选择了。”他挪开身,望向下边的喷泉。
我走到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那喷泉看上去很大,我跳下去应该不会摔死。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害怕,还想再跟他商量商量,突然被狠狠推了一把,我身子往前一栽,一把抓住了滴水观音的茎。
“啪”。
头顶悬挂的力量转瞬即逝,我双手一空,栽进冰冷的水里。
瀑布将我淹没。
“怎么回事?怎么会掉喷泉里去的?”薄隆昌的声音萦绕在头顶。我裹紧身上的毛毯,头发往下直淌水,湿哒哒的挡住了视线,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薄翊川在哪儿,只听见嗡嗡的议论声。
“薄翊泽,我不是叮嘱过你不要乱跑吗?”薄翊川的声音靠近过来,我的眼皮底下出现了他穿着白西裤的一双长腿。
是啊,在这种场合,我就是薄翊泽,委屈是自己受的,丢的却是薄翊泽和薄家的脸面。我鼻腔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太无聊了,我就想,下来游游泳,本来今晚就想去游泳的,偏偏你要过生日,我憋得慌,不行吗?”
“亏你想得出来。”领子被一把拎起,后颈被掐住,“阿爸,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管住他,丢了薄家的脸,我先带他回去。”
咸腥的海风混合着雨丝飘进车窗,十二月的婆罗西亚仍然温暖,我捂在毛毯里,不一会儿就觉得热,一掀开,就对上一对锐利黑眸。
“薄知惑,这几年我待你不薄吧?我生日,你也要给我惹麻烦?”
我想把我给他早就准备礼物的事告诉他,可临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毕竟在给他“惹麻烦”后,这话说出来就像找补的。我不打算自讨那个没趣,就像平日里耍赖道:“我知道了,对不起嘛哥,我回去跪牌位跪祠堂,你随便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别不给我吃甜糕。”
他沉下脸来,不说话了,看向窗外。车正驶过海港大桥,璀璨灯火如繁星映在窗上,却衬得他神情寂寥。我不知怎么想到盂兰盆节次日,我在贫民窟和他不期而遇时,他望着那尊佛像的眼神,和此刻就很像。可生日宴与当时的情形天差地别,我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难道和阿丽塔公主订婚并不能令他开心吗?
我不由想起乔慕的话,抿了抿唇,忍不住问:“哥,你是不是从小就和乔慕关系很好啊?”
薄翊川转眸看来,扬起眉梢:“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是发小,关系当然好,你问这做乜?”
“如果,如果他是个女生,你会喜欢他吗?”
他蹙起眉:“你做乜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就是老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大对劲,像女生看男生似的……你说他会不会,”
“胡说什么!”不待我说完,他冷冷打断我,“你这脑瓜里想什么呢,恶不恶心?不是谁都和你阿......”他打住了,没说完,我却知道他原本想说什么,这话要是说出口太伤人,他还是给我留了几分颜面。
我无地自容,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不该问这个的,明明知道他最厌恶同性恋,还要踩这个雷。
“哥,我饿死了,”我笑起来,试图缓解车子里降到冰点的气氛,“哥,我们去唐人街吃东西好不好?我听同学说,有家叫万和胜的本地菜馆顶好吃。你带我去吃吃看好不好?”
他静了几秒才答:“后边有备用衣服,把湿衣服换了。”
车一路开进唐人街,在一家雅致的小酒楼门口停下。
我下了车抬头看,“万和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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