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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腾辛是他接触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尹江为数不多陪伴他的时光,偶尔会给他讲林腾辛,形容林腾辛为胸怀大义的慷慨之人。尹江对林腾辛满怀感激,喜欢数落男人不是的阿妆在提到林腾辛时语气也多了几分敬仰。潜移默化,尹莫对这个未曾谋面的“爸爸的师父”是既好奇又尊敬。
失去父母后,尹莫独自摸索如何与灵魂对话,怎么也无法再次召唤到尹江,陷入困顿,是林腾辛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曙光。林腾辛带他离开闭塞的村子,他终于不再生活在人们复杂的视线中。
他问林腾辛,为什么他能看到其他死去的人,却看不到父母。林腾辛说,因为他还太小,并且是否让人看见,取决于灵魂本身的意愿。
他长大一些之后,林腾辛终于告诉他真相,尹江夫妇可能是撞破了什么,牵扯进了某个事件,他们不仅要死,灵魂也不能开口。他之所以还能看到支离破碎的尹江,却完全感知不到阿妆,是因为阿妆是普通人,早就消散了,而尹江强撑着,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问,下手的到底是谁,林腾辛只是摇头,说这个世界有许多尚未解开的谜,就连自己,也只能窥探到这一步。
尹莫带着居叶伟的线索找到林腾辛,几年不见,林腾辛还是老样子。尹莫记得当年在嘉枝村见到他时,他就这样,时间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听完尹莫的话,林腾辛先是沉默,然后说,这件事急不得,自己会暗中安排人手,调查居叶伟背后的事。林腾辛做事一向是这种风格,尹莫倒是不觉得奇怪。
在北宁市待了一天之后,尹莫料到无法很快得到答案,打算离开,林腾辛却关心起他的生意和生活来。隔了辈儿的师徒俩聊起白事,尹莫简单地说,林腾辛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赞赏两句。
聊天的后半段,林腾辛提出:“小尹,你好不容易回来,不如多待几天,陪我去办几场白事。”
尹莫有些诧异。小时候,林腾辛经常带他去白事,他一个小孩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后来,林腾辛显然想要培养他,渐渐将一些活儿交给他,他像一块海绵,飞快地吸收着经验,没花多少时间,就成了林腾辛团队里最受瞩目的成员。
当年,他羽翼丰满,林腾辛是打算将他留下来的,但他更想回到故乡,也不愿意总是被林腾辛这个长辈压一头。林腾辛劝说无果,遗憾地放走了他。如今,林腾辛居然旧事重提。
只是几场白事而已,尹莫不好拒绝。林腾辛说,这几年自己逐渐感到衰老的到来,愈发力不从心。尹莫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急于寻找一个,或者一群接替者,而尹莫就是他重点考察的对象。
林腾辛在北宁市早就是白事头一号人物,不愁生意,林腾辛的徒弟很多,大多数白事都是徒弟们主持,尹莫以为林腾辛会让他主持,看看他的能力,但林腾辛却像过去一样,将他带在身边,向他传授经验,让他做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活。
就这么过了两天,尹莫在一个白事上忽然感到头晕,不太舒服,强撑了会儿,失去知觉,醒来就已经不在白事上了。
岳迁觉得尹莫的这段讲述很有问题,头晕的原因很模糊,但他没有打断。
出现在尹莫眼前的是条陌生的街道,但街道上的店铺他又很熟悉,纸扎店、香烛店、骨灰盒店,长长一条街,全都是做殡葬生意的。
注意到周围打量的目光,他下意识避开,走到街口,空气中飘浮着烧纸的味道,一辆辆殡葬车从马路上开过,街的另一端大概是个殡仪馆。
头痛得厉害,尹莫冷汗直流,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另一条街,进了一家咖啡馆,缩在角落,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是零星的记忆。
这个地方叫朔原市,是一座北方的小城市,不管是与南合市,还是与北宁市,都相距遥远,他从来没有来过。但碎片记忆却告诉他,他是那座殡仪馆的老板,而他已经失踪了很久。
他在震惊中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冰块没有让他冷静下来,脑子变得更加喧嚣,他的名字叫尹末,是富豪尹家的小儿子,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做白事,还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发展事业,和家里几乎是决裂状态。
他摇着头,他不可能是这个尹末,他一定是在白事上出事了,才会出现幻觉。
“尹老板?你是尹老板?你回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尹莫抬起血红的眼一看,对方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他连忙站起来,匆匆离开。
不妙,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尹莫茫然地在街上走着,随着更多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他渐渐意识到,他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他现在的身躯,是另一个人的,只是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和他一模一样。
他站在落地窗前,里面映出的身影也和他极其相似。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世界,他不打算暴露自己,尹末为什么失踪,他不得而知,有很多人正在找尹末,包括警察、尹家的人。既然他连尹末失踪的原因都不知道,那就不可能直接出现,让他们找到。
之后的几天,他多次捂得严实来到殡仪馆附近,没有人认出他,殡仪馆就算没有尹末,也运行得不错。
他不禁想,那么这个人不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
可他又为什么成为尹末?他为什么突然在白事上感到不适?原本世界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有太多的疑问,而在打听消息时,他得知在找他的警察里,还有个叫岳迁的人。
岳迁的手指收紧了,两个世界的时间线对上,他去朔原市寻找尹末在先,当他穿回来之后,尹莫穿过去了,得到他在找尹末的消息。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微起伏。
这一点情绪上的波动被尹莫捕捉到了,尹莫黑漆漆的视线投射过来,“那个人是你吗?你在找我?不,你在找那个叫尹末的人。”
岳迁没说话。
“村里很多人都说你变了,老岳的孙子以前是个混子,就算读了警校也混得稀烂,好不容易上进一次还被村民开瓢,结果开瓢之后突然变聪明了?”尹莫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其实你不是那个混子岳迁吧。”
岳迁还是没说话,但没有避开尹莫的审视。
半分钟后,尹莫说:“你和我经历了相似的事,穿过去,又穿过来。”
岳迁被他的形容逗笑了,“什么穿过去又穿过来?”
“你为什么调查我?”尹莫语气沉下来。
“那你呢?为什么做我的纸人?”岳迁也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问出来。
尹莫愣住,“什么你的纸人?”
“你不知道?”岳迁说:“你穿这一趟,到底干什么去了?”
尹莫皱起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很多事情我没有搞清楚,我觉得我的记忆可能有问题。”
岳迁观察了他一会儿,“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说的纸人是什么。”尹莫先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又道,在朔原市的这段时间,他一直相当谨慎,尽量将自己藏起来,暗中调查尹末的过往,他的头脑里时不时会出现尹末的人生,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有受过挫折,尹家和白事也完全没有关系。尹末为什么想要离家接手殡仪馆,碍于记忆有限,尹莫窥探不到。但他在尹末身上感到一种熟悉感——尹末的选择和林腾辛很像。
可林腾辛到处造福穷人,收有资质的人为徒,教他们以此为生,尹末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随着记忆的增多,尹莫察觉到另一件奇怪的事,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岳迁这个人,可是他却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岳迁。这太不正常了,仿佛岳迁被他的记忆屏蔽了一样。
岳迁也听得毛骨悚然,“所以你不知道那个纸人。”
尹莫问:“是什么样的纸人?”
岳迁摇头,“我找过去的时候,它已经被烧掉了,但我看过照片,做得有七分像,比你家里那些都精致,更重要的是,纸人上写着我的名字。”
尹莫说:“既然他和你关系那么深,就更不该没有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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