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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珩并不在乎江封听到没有。他只是想和他说这么一句。
他太难受了。
崩溃的五感之下,五感捕捉到的信息事无巨细地涌入他的脑内,挤得大脑昏聩发胀,还有那已经扭曲得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疼痛。
江封垂眼看向半倚在怀中的哨兵。
刚才绊倒的那一下实在突然,二人此时的姿势委实算不上好,江封斜靠在椅背上,而哨兵完全卸去力气的身体就这么压在身上,江封坐不起来,移不开去,身侧举起的手也一时间像是无处安放那般,举举放放,最后只得轻轻地用指尖虚扶在哨兵的手臂上。
哨兵的身体带着运动之后挥散不去的高热,很沉,压得江封胸口发闷。
江封的喉结上下动了一动。
起来。他其实想这么说,但是出口的话语却是一句询问。
“很难受吗?”江封问道。
飞行器在行进中有细微的颤抖,唐珩在江封的怀里靠不住,索性滑了下去,将脑袋枕在江封的大腿上。
身体移开了,但是江封觉得那股胸闷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散多少。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唐珩的脸上。
哨兵的睫毛不长,但直,颜色也深,像是两排粗粗硬硬的小刷子,被此时斜照进来的阳光下照着,在颤动的眼皮上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江封很少这么长时间地看着唐珩,而且单纯地只以视线描摹他的长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他继续往下看去。挺直的鼻梁,鼻尖还泌着没被擦去的汗珠,或许是靶城的天气太干燥了,那双颜色略略发白的唇有些起皮。
再然后,他看见唐珩动了动嘴皮,红软的舌尖在视野中出现又隐没。
[还好吧。]唐珩回应道,他连牵动声带的力气都懒得费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总之死不了。]
说完,唐珩又吞了一口唾沫,将讲述那些遭遇细节的欲望咽了下去。
江封没有立刻应话。他想到了唐珩刚才说过的话,便又朝他的左肩看去。
吸透了汗水的布料贴附着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而那领口之上裸露的部分,赫然有一道深色的痕迹,较之前出现在唐珩左臂的那一道还要粗上许多,边角毛毛剌剌的。那道痕迹很长,分割了裸露出的一整片肌肤,横亘于锁骨与前胸上,又一直延伸往被衣物遮蔽了的躯干。
江封对它不陌生。他曾经在医疗室、在起降点、在靶城的前线的很多人身上都看到过。
只要它再稍稍偏过去一寸,轻巧地划过唐珩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哨兵会痉挛着倒下,又或者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任凭那些蠕虫模样的丑陋虫族一口一口地将他吞噬。
想到这里,江封眼中的神色又深了几分。
“在刚到中转站的时候,我向你提出过两点要求。”江封缓缓开口道,“‘出了靶城的安全区,你得跟着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你不被允许单独行动。”
[我也没有想到伍天俊会玩这一手啊。]唐珩为自己辩解道,[那孙子还说这一切是你安排的,老子信他个鬼!]
唐珩说完这句,顿了一顿,忍不住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这次厉害吧?杀了二十三只虫子,还是在没有向导辅助的情况下。哼哼,老子揍那个姓伍的那几下还算好的,要不是磨出了一些门道,老子可能真他妈的就如他所愿,交代在那里了。]
“嗯。”
这一声之后,江封又没了动静。
闭着眼睛的时候,好像对时间的概念也随之变得模糊。这片沉默长得有些无法忍受了,唐珩需要一些别的东西分散注意来缓解疼痛,此时江封不说话,他便转而去数他的血管的脉动。
就在唐珩数到第二十七下的时候,他的手被人握住了。
——温凉有力的手指,是他熟悉的触感。
然后,他听到了江封的说话声。他分不清向导是在现实世界中发声,还是通过连结对他说的了,这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从山头那段遥遥传来,又像是伏在耳畔的呢喃。
[我给你做精神疏导,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下一秒,充沛的精神力自双手交握处传来,倾泻之态仿佛高悬的巨瀑,落下时却又丝毫水花也不见,就这么汇进山脚那一汪原本即将干涸的水潭,轻轻巧巧地浸着,润着。
唐珩咬紧了牙关。
他生怕稍一松懈,喉间就漏出一些疼痛都未曾逼出的□□。
又或者,是呜咽。
……
最初的安抚之后,江封进入了唐珩的精神图景。
落地的那一刹那,阿布倏地就出现了,金雕张开巨大的翅膀,振翅朝前飞去,径直迎向最高的那座山头。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唳叫,而很快的,虎啸声回应响起。
江封眼中的神色动了一动,继而看向周围。这时江封才发现,哨兵所正在经历的痛苦,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他口中“难受”这两个简单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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