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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绛听闻阿柔此言,一时沉默下来,半晌没有回应。
阿柔见她突然沉默,以为她不懂自己在说甚么,掐腰问道:“你们西域难道都没有巫术的吗?”
卫绛解释道:“西域各国都有大巫,大多信风、火、雷电等天神,由本地的大巫领大家祝祷,祈祷风调雨顺、商道畅通、草场繁茂。”
“即如此,道理是一样的。鬼晓得吗?”
“当然知晓。”
“驱邪就是驱鬼,恶鬼上了人身,会害得人疯癫失智,就得想法子驱赶走。”一边说,阿柔还一边做鬼脸想吓唬卫绛。
可她那张秀美的面庞做起鬼脸来却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卫绛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被逗笑了。
“哈哈,鬼那么可怕,你却一点也不可怕,你驱赶得了吗?”卫绛笑道。
“你懂甚么,我们楚巫可是有一整套吓唬鬼的行头的。”见卫绛不信自己,阿柔很不服气,她抓过竹篓,揭开蒙在篓口的芭蕉叶,从里面掏出一副面具,展示给卫绛看。
这是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瞧着着实可怖。
“这叫傩面,傩仪听说过吗?这套仪轨本是汉人的祭祀驱邪术,后来汉人向南与我们僰人通婚融合,生活在一起,傩仪与我们本地的巫术融合,就演变成了我们楚巫独具特色的傩戏。”
卫绛瞧着那面具,若有所思。阿柔见她不说话,强调道:
“你别不信,我楚巫发展八百年,可卜吉凶、可控人心、可化邪崇、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相面占星、趋吉避凶,无所不能。”
“那有诅咒他人之法吗?”
“有是有,但此法凶险,害人害己,万不得已不可用。喂,你莫不是也要诅咒甚么人罢……”
“你所说的,可是多年前巫蛊之祸那种埋木人的诅咒之法?”卫绛的声线越来越沉重。
阿柔挑眉,道:“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嘛。不过,你说的非是我楚巫的诅咒之法。那是汉人的巫鬼诅咒术。他们用桐木制作小偶人,上面写上被诅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等,然后施以咒术,将其埋放到被诅咒者的住处或近旁。行此术者相信,如此被诅咒者的灵魂就可以被控制或摄取。而我楚巫的蛊法,用的是蛊虫,目的是牵心。世人大多将这两者混淆。”
“是吗?难道不都是诅咒他人之术,又有何分别,都一般邪恶。”卫绛将面具还给阿柔,显得兴致索然。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术就是术,术是人用的,人心不正,术自然就用邪了。我楚巫的蛊治的是负心郎,下蛊是为了解蛊,从不滥用。”阿柔拿回面具,很是不悦道,“正因世人都如你这般想,我楚巫十六年前才会遭那番无妄之灾。”
“你们遭了甚么灾?”卫绛好奇问。
阿柔方才被她惹得不悦,这会儿不愿说,撇过头去不理她。
卫绛挠了挠头,一时讪讪。她也不追问,亭内便陷入沉默。好在艄公的哨声响了,河面上远远划来一艘舢板,是渡船来了。
卫绛长舒一口气,这渡船她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未免有些太过缓慢了。刚准备提醒阿柔往码头去,人家却早就背着背篓先走一步了。
卫绛忙扎好包袱,背上刀和弓箭,又去牵马。待她赶到码头时,已然等在栈板上的阿柔却突然回身,主动和她说话了:
“你来时,这码头有几艘船?”
“一艘也无,连人都瞧不见。我等许久,这会儿才终于等到。”卫绛道。
阿柔蹙眉思索,道:“似乎有点不对,听闻这蒲坂津素来繁忙,东来西去的都得走这儿过河,尤其是盐船,更是穿梭不息。可你瞧这河面上,除了那艘舢板,怎不见一艘船呢?渡口除了我们俩,也不见别人。”
“许是船都被调走了。我来时听驿站里的人议论,说是今年春夏征乌桓时,军队自东北密林中伐了不少巨木运回,眼下都得一批批走河道运抵长安,修建陵寝宫室。”卫绛道。
卫绛的猜测似乎对了,待那舢板靠近,阿柔问了艄公为何河面上无船,艄公的回答与卫绛的说法一般无二:
“就剩我这一艘舢板来回运人,河水走得急,我这一把老骨头撑几个来回,就撑不动了。方才送了人去对岸,歇了个午觉,让二位久等啦。”
“那怎么不见往来客商,就只有我二人?”阿柔又问。
艄公解释道:“你二人许是不常渡河东去,因此不知原委。如今大多客商都走上游的潼关渡过河,那儿是官府的大渡口,船只繁多。这蒲坂津的船皆被征发做了货船,沿河而下去运木了。摆渡的也都被连带征为苦力了。就我这老骨头,没甚么气力,才留在这里渡人。”
弄清原委,阿柔便不再多疑,跳上船去。卫绛跟着小心上船,可马却不肯走。为了把马牵上船,卫绛生拉硬拽,颇费了一番功夫。
这一上船,脚下浮沉晃荡,颇为不稳。卫绛看着船外的滚滚波涛,顿感不适。她不会水,更是没怎么坐过船,一上了船就像断了根似的,心里没个着落。
阿柔见她一上船就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狼崽儿,不会水啊?”她扬着下巴笑问。
卫绛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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