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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亮这样想着,又拿起了那份《土地征用协议书》,看着下面一排排整齐的油墨指纹,发起了呆。
这一夜,陶亮没有回家。
他办了手续,从物证室里借出了不少资料,在顾雯雯的实验室里研究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顾雯雯来到局里,一头就扎进了dna实验室,和dna检验师们研究起跑了一晚上的机器吐出来的图谱。
顾红星则找到了陶亮,训斥了一通:“你刚从医院出来才几天,居然又开始熬夜了?你就不怕再晕死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样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下半辈子怎么办?雯雯怎么办?”
听着这一番训斥,陶亮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他在心里说,你现在60多岁了,开始教训我了,当年你在青山区分局不也整夜整夜不回家吗?
顾红星还是那样,一训起人来就停不下来,陶亮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到顾雯雯走进办公室,顾红星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顾雯雯说:“爸,你先别训他了,dna检验结果不好。所有活着的村民,dna都比不中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有些去世了的村民,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后代,经过数据比对,也比不上。”
“也就是说,内裤口袋上的dna也不是董子岩的。”陶亮沉思后道。
“不是。”顾雯雯说,“现在我们的侦查员都开始怀疑,曹松乔是被外人杀死的。”
“不可能。”顾红星说,“他是被虐待的,有很明显的熟人作案特征。”
“毕竟,我们最重点的嫌疑人,也就是村长曹永明,他的dna还没有获取到。”陶亮说,“所以现在不算是山穷水尽。”
“那你一晚上没回家,研究出什么没有?”顾雯雯问陶亮。
陶亮指了指实验台上的文档资料,说:“那当然,研究出了很多东西。”
顾红星戴上了手套和口罩,翻了翻这些资料,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都是当年冯凯从村委会文秘室里提取回来的物证。”
“是啊,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就是他落水前保存在警服里的。”陶亮说。
“这些资料,有什么用处呢?”顾红星问。
“至少有值得我们去突破的地方。”陶亮笑着说,“你们看,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上面有这么多核心人员的指纹,而这些核心人员,有一大半都死去了。死去的人中又有几个是没有后代的,咱们获取不了他们的dna。那么,他们生前按下的指纹里,是不是应该有他们的脱落细胞呢?如果这些指纹能做出dna,这岂不是获取核心人员dna的最佳捷径?”
“哦,你从当年的指纹卡里获取了蒋劲峰的dna,就得到了这个启发。”顾红星点头认可。
“可是,这不一样。”顾雯雯说,“之前做的是指纹卡,指纹里的细胞不会和刷出指纹的微小颗粒相互作用,所以做得出来。但这个是油墨,是化学物质,很有可能会和细胞发生作用,破坏细胞。至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油墨指纹30年后还能做出dna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郑大姐有没有听说过。”陶亮说,“所以,想要取得案件的突破,我觉得还得跑一趟省厅,寻求一下帮助。”
“我觉得陶亮说得对,不管行不行,试一试。”顾红星说,“只不过,上一次是指纹卡,有备份,数量也多,破坏了就破坏了,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这一次,资料仅此一份,破坏了就没有了,零容错。这个,你敢试吗?”
“而且这还是冯凯牺牲前还不忘保存的物证。”陶亮说。
顾雯雯低着头,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说:“走,去省厅!”
龙林省公安厅dna实验室。
“什么?30年前的油墨指纹?”郑大姐惊呼了一声,把陶亮吓了一跳。
“姐,这可是本案的救命稻草了。”陶亮说,“油墨指纹都能弄出来,那才能显出你的本事啊。”
“对于油墨指纹的检验,我确实看过几篇论文,有现成的方法。”郑大姐说,“但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现有的办法能不能检出dna,我可不敢保证。”
“不需要你保证,试试就行。”陶亮说。
“这个,我们取材了,资料可就破坏了。”郑大姐谨慎地提醒。
“知道,我觉得值得冒险。”顾雯雯坚定地说,“还是那句话,责任我来担。”
郑大姐点点头,说:“等我两三个小时吧。你这丫头,真不错。”
坐在等候室的三个人也没有闲着,陶亮掏出了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并放大,递给了顾红星,说:“爸,你看看,这是我拍摄的一张村落示意图,这里写的是不是‘族祠’?”
顾红星眯着老花眼,把图片放大了又缩小,看了好一会儿,说:“不管这两个字是啥,但这个位置确实就是村子里的祠堂。那个现场我当年去过很多次,有印象。”
“所以,这个dna检验很重要。”陶亮说,“如果真的是村长在曹松乔身上留下了dna,就说明很有可能是家法处置。而家法处置的场所,很有可能会在家族祠堂。而家族祠堂里,很有可能会有灯油、蜡烛、香灰等物质。如果曹松乔是被囚禁在祠堂里,并且有翻滚、厮打、挣扎的过程,他的身上就会沾染这些物质。”
“当年老凯确实怀疑过村长,他们也去村长家里勘查过,发现了家法杖,可惜和死者身上的损伤不符。因此,排除了家法处置的可能性。”顾红星说,“所以,当年没有人想到去村子里的祠堂看一看。”
“你的笔记里说到了这一节。”陶亮说,“主要以当时的情况,没有人会想到违反族规、家法处置的可能性。毕竟曹松乔一直都在外地上学,这才回来没两天,怎么可能违反什么族规?而且,他可是全村的希望,就算违反了族规,也罪不至死啊!那都是九十年代了,得犯了多大的事儿,才会被处置啊?但现在回过头想想,如果真的是家法处置,真的是村长杀人,说不定他就会故意在显眼的地方挂一根不一样的家法杖来干扰侦查。冯凯可能是掉进了村长的陷阱。”
“是啊,村长知道公安会从死者的尸体上发现损伤。”顾红星点着头说,“如果怀疑到家法处置,就有可能突破迷雾。这时候,他故意告诉我们,他们的家法杖不是那个样子的,就会打消我们的怀疑。你说得对,即便是现在,我也难以想象这个临时回来两天的大学生,会犯了什么天条。”
“我们重新启动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派人去村里走了一趟。”顾雯雯说,“祠堂里他们也勘查了,但那就是一个大厅,我觉得不具备拘禁人的条件,也没有发现什么家法杖或是祭祀用品。”
“是的,那个祠堂我也进去过,坐北朝南的一座大房子,顶很高,有四五米。”顾红星说,“我印象中,站在祠堂门口,里面就一览无余了,根本没有死角。祠堂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最北边的墙壁上应该是挂了一张祖宗的画像,墙壁前面放着一张很大的条案,估计有10米长,5米宽。条案上铺着毯子,上面有一些牌位、香炉和供果。所以,那里确实没法拘禁一个人,太容易逃跑了,而且祠堂没有门板,有人经过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雯雯你之前派人去看的时候,没有针对性,也没人往可疑之处去想,所以看一次不稳妥,还得再去看一遍。”陶亮说,“我担心的是,村子正在拆迁,祠堂还在吗?”
“如果这个祠堂真的有用,那我之前的工作就没有白做。”顾雯雯说,“拆迁确实已经开始了,但他们是从西往东拆。而且,因为我们的干涉,他们也放缓了拆迁的进度。看你拍的这张图,祠堂在东北方向,所以肯定没有拆到。”
“所以,如果曹松乔内裤口袋上的dna真是村长的,我们就要马上赶往青南村。”陶亮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你太乐观啦。”顾雯雯笑着说,“那个祠堂,真的没法藏人。”
“能不能藏人我是不知道,爸的笔记里又没有写,我在梦里当然看不到。”陶亮笑嘻嘻地说。
顾红星拿着陶亮的手机,一直在盯着看,此时慢慢地来了一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张图,也是冯凯弄回来的。”
“是啊。”陶亮收起了笑容,郑重地说,“如果因为这份《土地征用协议书》和这张图,咱们最终破了案,那就是对冯凯最好的祭奠。”
“那就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了。”顾红星看向远处的天空。
“喀,那我是不是也该夸夸陶亮同志,现在都懂得绞尽脑汁地找物证了。”顾雯雯有意打破这略显伤感的气氛。
“那还是夸夸这个时代吧,科技腾飞的时代。”陶亮说,“我想起了在爸的笔记里看到的一张图。爸说,物证会一成不变,所以是一条直线。而科技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是进步的,所以是曲线。当曲线和直线相交的时候,就是破案的时候。科技发展得越快,曲线上扬的角度就越大,就会越快和直线相交。30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30年后,可以实现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科技创新,这也算是我们这两代人的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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