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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奉
冷笑,“上次兄长险遭乱刀斫杀,他连一名良医都不肯遣,若非某力邀医者,兄早已魂归地府!”
赵武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疤痕,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杜奉嗤笑一声:“厚待?上次击退寇贼,我等弟兄折损几何?分功之际,兄得几匹绢布?徐弘那逆子,寸功未立,却得一处宅院!此番攻打睢阳,更是拿我等作炮灰!兄以为彼当真为梁国邪?彼乃觊觎睢阳之富庶!”
这番话如同一根根针,扎在赵武心上。他沉默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兄可记得王七?”杜奉突然问道。
赵武一愣:“我记得,那小子常窃我的酒喝。”
“他死了,就在上月。非死于战场刀剑,乃死于徐弘所逼食之霉粮,病死的。”杜奉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吾等所食为何?霉烂之粮!徐弘何如?日享美酒佳肴!”
赵武眼中燃起怒火,握紧了拳头。
杜奉趁热打铁,凑近了些:“兄长,实言相告,徐弘早有谋划,取下睢阳,自立为王称霸,吾等不过是他登高之阶。用毕即弃!不信?请观此物!”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到赵武手里:“此乃某冒死所得,兄自行观之!看其中如何论功行赏,看有无兄我之名!”
赵武狐疑地接过信,借着远处巡逻火把偶尔扫过的微光,凑近了仔细辨认。信上的字迹潦草,但内容却清晰无比,通篇都是徐弘与其心腹瓜分睢阳城利益的盘算,粮仓、武库、钱庄,甚至连城中几处大户的宅邸都已预先分配,唯独对他们这些冲锋陷阵的基层将领,只字未提,仿佛他们战死沙场是理所应当。
赵武越看脸色越白,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他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捏得白,手背青筋暴起。“徐贼不仁!”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某为彼出生入死,彼竟如此待我!”
“某早知此日必至。”杜奉递给赵武一壶酒,“兄长勿怒,饮酒消愁。”
赵武接过酒壶,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此酒,比徐弘那虚情假意的笑容尤烈!”
“今知不晚。”杜奉语气沉稳,“兄长,谢中尉那边已有联络。彼允吾等,若能助其破徐弘,事成之后,必不亏待吾等弃暗投明之士。谢中尉之名,兄亦闻之,较之徐弘此背信弃义之贼强百倍!”
“谢乔?即睢阳城那女中尉?”赵武挑眉,显然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言,“果真如传闻般厉害?”
杜奉嘴角微扬:“较传闻更甚。兄何曾见过谁能于瘟疫中稳定军心?何曾见过谁能使城中富户甘愿拿出粮食救济黎民?睢阳在其掌中,非但无乱,反愈加团结。”
赵武眼中凶光一闪,显然已经动心,但仍有些犹豫:“此事……危矣。”
“随徐弘赴死,岂不更危?”杜奉反问,“吾等只需如此这般……”他压低声音,将计划细细说出,“于军中散布消息,言徐弘早已内定封赏名单,根本无吾等外姓之份,取下睢阳亦是徒劳。再添油加醋,言彼欲以吾等为替死之鬼,消耗睢阳守军。军心一散,彼徐弘还拿什么去征战?”
“到时,谁能说清是谁先开始离心离德?”杜奉狡黠一笑,“军心如水,一旦决堤,便无法收拾。”
赵武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决绝取代:“遵计而行!彼徐弘不仁,休怪吾等不义!杜贤弟,放心,此事交与我!吾手下尚有几个心腹,早对徐弘心生不满!”
“切记,须行事谨慎,勿露形迹,恐打草惊蛇。”杜奉神色凝重道,“若成此事,待下睢阳城之日,吾等亦可领偏将之职,不再为他人刀下牺牲。”
“那谢中尉须先守住睢阳才是!”
“睢阳岂是徐弘想取便能取之地。”杜奉神秘一笑,“谢中尉早有筹谋。”
杜奉又叮嘱了几句要务,便再次隐入夜色之中。明日,徐弘军中当掀起一场无形风暴。
很快,各种“内幕消息”便如同长了腿一般,在宁陵坞堡的军营中悄然流传开来。
“可曾听闻?徐扒皮早已将睢阳城中膏脂尽数分配,无我等之份!”
“此言当真?我等出生入死,竟连汤水都不得一尝?”
“何止不得汤水,听闻功皆由徐氏族人领之,我等不过是填沟壑的弃卒!”
“难怪李将军先前苦劝坞主莫要贸进,原是知晓内情……”
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军士议论纷纷,怨气冲天。原本就对徐弘有些不满的将领更是疑心重重,互相猜忌,暗地里串联。一些平日里受徐弘压制的军官,更是巴不得看到徐弘吃瘪。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也失了精神,动作有气无力,口号喊得稀稀拉拉。甚至有两营士兵为了抢夺一批刚送到的肉食而大打出手,拔刀相向,若不是被强行弹压,恐怕就要当场火并。
“老夫前线冲锋陷阵,徐弘那狗贼在后头分赃!”一名满脸疤痕的老兵拍着桌子咒骂,“待战起时,谁还顾我等死活?”
“没错,听闻睢阳城中最大钱庄已许与他小舅子矣!”
“钱庄算得什么?城东粮仓才是肥美之地,尽归徐氏宗族所有!”
“我等以命相搏,他们却坐享其成?”
军营里的情绪像点燃的火药桶,一触即。赵武和杜奉暗中推波助澜,不动声色地将徐弘的“分赃名单”透露给更多的人。一份份伪造的“密信”在军中传阅,徐弘的威信仿佛冰雪遇烈日,迅消融。
消息传到徐弘耳中,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正在议事厅对着地图指点江山的他,猛地将地图扫落在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凳。 “反了!都反了!”他须戟张,面色铁青,咆哮道,“大敌当前,自乱阵脚!查!给我狠狠地查!把那些妖言惑众的刁民、乱军心的败类都给我揪出来!砍了!全都砍了!”
“坞主息怒!”一名心腹将领急忙劝阻,“军中不满已成燎原之势,若是大开杀戒,恐怕更加火上浇油!”
“那你说怎么办?”徐弘盯着他,眼中寒光闪烁。
“不如先安抚军心,待下睢阳后再徐图——”
徐弘一拳砸在案几上,“这些刁民敢造谣生事,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杀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愤!”
他以为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问题,立刻派出亲兵四处抓人。一时间,坞堡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可这高压手段非但没能止住流言,反而坐实了士兵们心中“徐弘心虚”、“要杀人灭口”的想法。被抓的多是些平日里牢骂的小兵,真正散布消息的核心人物却安然无恙。如此一来,军心更加涣散,士兵们看向徐弘亲兵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疏离。整个宁陵坞堡,就像一个内部已经锈蚀腐朽的巨大机器,表面还在轰鸣,内里却已濒临崩溃。
“徐弘疯矣!见谁言语声高便拿谁!”
“铁证如山!他坐不住了,急于灭口!”
“我二叔家外甥被擒,只因问了句攻下睢阳有何赏赐!”
军营里的将士们偷偷议论,眼神躲闪,声音压低。徐弘的亲兵路过,对话立刻中断,但背后却换来更多怨毒的目光。
士兵们开始暗中囤积粮草,有的甚至私下商量,战场上若形势不利,第一时间撤退。整齐划一的操练也变成了敷衍塞责,连军官都心不在焉,眼神不时飘向远方,似乎在思考脱身之计。
高台之上,徐弘望着下方混乱的景象,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却又不知该如何泄,只能恨恨地一拳砸在城垛上。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在谢乔的算计之中。他引以为傲的大军,还未出征,便已先输一招。
与此同时,谢乔开始着手布置诱敌之计。她亲自登上睢阳城头,看似在紧张地指挥防御,实则处处透着刻意的“疏漏”。老弱残兵被安排在城墙上稀稀拉拉地巡逻,动作迟缓,精神萎靡。城门处的守卫也显得漫不经心,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城垛上堆放的箭矢零乱不堪,几面破旧的军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整个睢阳城仿佛一座久经战火、摇摇欲坠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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