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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忍心把污泥泼向这样一轮皎洁的月亮?
难道真应了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这阵摧折明月清风的风,凭什么来自本该育人的净土?
“应该与你父亲无关。”林知韫想了想说,“那时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他的动机还没形成。大概率是……当时二十一中的同事。”
“当时周屿的父亲——周书记,第一时间约谈了教育局领导和校长。他们的核心诉求很明确:必须把火势控制在围墙内。”
“给我处分其实是种保护。既要堵住举报人的嘴,又得保全学校的脸面。”她看着陶念,继续说,“就像截肢手术,切掉一条手臂,是为了保住整条生命。”
此刻,陶念才知道,当年那个站在讲台上清隽如谪仙的林老师,在她高考结束后,曾怎样独自蹚过一条布满荆棘的黑暗之路。
即便在处分通知下达的时候,林知韫仍然在关注大家的高考报考问题;即便流言甚嚣尘上,她仍亲自在校门口为大家发档案。
后来,林知韫那天出现在ktv的包厢,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她不知何时看到自己腿上的蚊子包,还记得去小卖部给自己买花露水。
“至于婚事……”林知韫轻轻呼出一口气,“周家出手相助的条件之一,就是解除婚约。这于我而言,其实是种解脱。我本就不愿将这桩掺杂太多利益的联姻继续下去。”
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些:“只是周屿……他始终认为是我单方面背弃了承诺。自尊受挫,加上旁人的煽风点火,那之后他没少在外面散布关于我的种种不堪传言。”
后来的那段日子,林知韫走在校园里,总觉得走廊阴影里藏着窥探的镜头;她开始无法分辨同事问候的笑容里,是否带着审视与猜忌。
她还记得,某个清晨,她看到窗台上死去的盆栽,忽然觉得自己的某部分也在枯竭和死去。
“总之,后来二十一中是待不下去了。”林知韫收回目光,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当你不知道那双眼睛究竟属于谁,身边的每个人就都可能举着无形的相机。所以我递交了‘西部计划’的申请,去了栖山。”
她的话音在这里变得轻柔,仿佛被记忆里的山风吹拂着:“那边日子是清苦,经常缺水少电,但夜晚能看见最明亮的星星。白天教孩子们念书,他们的眼中有对知识的渴望和尊重。那几年,心反而是踏实的。”
陶念拿起林知韫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照片传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留着这些做什么?”林知韫的声音带着不解。
“纪念。”陶念将手机轻轻放回茶几,“纪念我们问心无愧的每一个瞬间。”
林知韫的眉头微微蹙起:“不要留着这些……”
“林呦呦。”陶念握住她微凉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当年的任性,是我父亲的偏执,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她的话音未落,林知韫却轻轻摇头:“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当年明明看出了你的心思,却没有果断地划清界限。我……不是个称职的老师。”
陶念的指尖轻轻抚过林知韫的手背,那上面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她的声音很轻,却又是那么坚定:“你不要这么想。你没有错,你可以去恨的——恨这个对你不公的世道,恨那些在暗处举起相机的手,甚至恨我父亲,恨我当年的懵懂与迟钝……你有这个权利。”
怎么会没有恨过呢?
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里,她望着天花板问过自己: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她曾把最好的年华献给讲台,给下每个迷途的学生指点方向;她倾尽心血创立助学基金,却被流言扭曲成敛财的工具。
这个世界给她的回报了什么呢?
是档案里的处分决定,是同事躲避的眼神,是学生窃窃私语时那句“听说她喜欢女生、可真是个变态”的揣测。
她像一株被反复修剪的植物,每次生出新的枝桠,就被更狠地斩断。
直到陶念带着一身的风雪回到晋州,固执地挤进她冰封的世界。
这个曾被她小心翼翼推开的孩子,如今长成了能为她挡风遮雨的大树。
于是那些恨意,突然就消失了。原来只要有一双手愿意紧紧握住她,从前咽下的所有苦楚,都能酿成释怀的甜。
林知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转过头来,眼底有微光闪烁,“可是,你回来了。”她嘴角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你选择留下,站在我身边,就足以让我原谅过往的一切。”
陶念摇头,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那目光灼热而清醒:“不,不要轻易原谅那些具体的伤害。该恨的,我们要清清楚楚地恨。但正因如此……”她的拇指轻轻擦过林知韫的眼角,“你要把因原谅而省下的所有力气,用来更爱我。我们要用往后加倍的好日子,去回报从前所有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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